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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恪笑意温和:“无妨,贺姑娘足尖可有大碍?” 少女没醒过神,呆呆晃了晃头。 倒是霍沉眉头深拧,回头看闻恪时略为恼躁:“闻大人做知县想必是屈才了。” 竟管去姑娘家脚上,未免太宽。 他语气不善,引得前面几人纷纷驻足回身,场面一时凝滞,只闻恪还笑着:“见渊说笑,在下并非以知县名义关心贺姑娘, 而是朋友,倘使方才踢到石子的是见渊你,在下也会这般询问。” 言语真诚,霍沉额角抽了抽,臭着脸瞧令约一眼。 “……”令约缩了缩下巴。 若她先前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霍沉为何会与闻恪呛声的话,这会儿教人一盯,便甚么都通透了。 这人眼底分明写着“赌气”二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那样同她撒娇。 恍惚间,她似是又回到元夕那日,当即难为情地别开眼,弱弱提议:“走罢,早去早回。” 几个小少年觑觑然收回目光,也没再闹,只互相附耳低语些甚么,付云扬则满脸幸灾乐祸,似有调侃地等在原地。 令约瞥尔垂眸,深怕再踢飞甚么惹事端,走得极慢,一边又尤为在意地琢磨起霍沉那个眼神…… 这事难道不是他先挑的头么,怎到头来他自己先赌起气?她没替他“出头”,这会儿又该同她怄气了罢? 她忽尔清明得跟明镜似的,忍不住撩了眼皮子,可惜只一道背影甚么也瞧不出。 …… 蜻蜓湖虽被称做湖,可藏在竹坞里,顶多算汪潭,紧挨猫竹山山脚,细眼山泉汇入潭中,另端又连通溪流,潺湲有声,更显宁谧清幽。 若非藏在清溪坞里,只怕也能引骚客流连。 “这儿好,改明儿来边上插枝柳,往后长棵细柳更有意思。”云飞搬来块平整石头放至岸边,一面感慨句。 “正是,长得壮些还能坐去树上钓鱼,还要有意思。”阿显异想天开附和他。 闻慎则蹲在岸边拨弄下潭面,弄皱几朵绿云才舒坦笑道:“我倒觉得空些好,几时我那抛石车做好,就推来这里顽儿,没准儿砸几条肥鱼。” 闻恪见机插话:“我虽不拦你造这造那,但你亦不该像前些日子那样日日逃学,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好大哥!你再念下去鱼恐怕也睡着来。”闻慎恹恹央他。 岸边渐渐热闹起来,付云扬也在一旁嫌弃起阿蒙:“这便是你挖了整早的蚯蚓?只差比鱼钩细。” “可小的确乎挖了整早……” “罢,分去他们那儿。” “是。” 所有热闹中,只两人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过话,令约坐在阿显带来的小杌子上,掂着钓竿向右侧瞟上眼。 仲春湖畔,莠草杂花丛生,霍沉静坐其间,似乎比她还矮出截,腰际别了根玉笛,手随意扶在膝上,仍是那副不高兴的神情。 这人实在爱板着脸。 她想着,阿蒙那头已将鱼饵送来她这儿:“贺姑娘,鱼饵。” 话声引得霍沉侧首,只见令约眉眼低垂接过小竹筒,而后轻手轻脚地抖了抖竹筒,挑拣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蚯蚓。 霍沉:“……” 他无奈叹息声,叫道:“阿蒙。” 短短两字砸到阿蒙耳边,有如洪钟当头,登时一个激灵,震声道:“贺姑娘!” 令约教他吼得手一抖,蚯蚓落去杌子旁的石头上,颤巍巍蜷缩成一团,阿蒙仓忙拾起,另只手搂来半空中晃悠的鱼钩,道:“姑娘纤纤玉手怎能碰这腌臜东西,小的替您挂便是。” 令约:“……” 霍沉:“……” 众人:“……” 倒不必如此夸张。 “咳咳咳。”付云扬那端呛了几声,喉间似是按捺着笑意,扬声与几个少年道,“那便说定了,今日谁钓的最少,谁就簪——” “厉害!闻大哥!” “好肥的鱼!” “说好君子坦荡荡,你竟背着我们先动手!” 闻恪凭一条鱼引来几个小少年的关注,一阵骚动后都急忙忙坐下,静心垂钓,被忽略的付云扬气结,但没道理发作,只好也掂着鱼竿坐至湖边。 风轻轻儿呼着,令约枕着双膝,托腮端视潭面,鬓边细碎的发微微颤袅。 近岸处水清见底,沙石偶教暗流冲散也看得一清二楚,再往深处去些,便只见山色与云影天光。 静谧许久,阿显那里忽然低赞声:“欸,有了。” 小少年欢喜提了竿,果真钓起一尾巴掌大的鱼儿,信手抛去脚边刨出的小水潭里。 水花溅得极高,令约欣羡瞅上眼,默默抬高自个儿的鱼竿,确认鱼饵尚在才又放下。 等啊等,日头一阵高过一阵,旁边不知是谁又提了竿,“咻”的声,又不知是谁将鱼抛下,“噗通”一声…… 只知这声响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就好似湖底全是鱼。 久久没能钓到的人不免怀疑起甚么,难道说……是阿蒙手臭? 毕竟这岸边只她跟霍沉是阿蒙亲串的饵,也只他们连根水草也没捞起。 就在她预备推卸责任、诬陷阿蒙时,阿蒙忽也欢呼声,钓起属于卑微阿蒙的鱼。 霍沉:“……” 令约:“……” 难得贪玩一回,却落得如此境地,令约难堪收回眼,途径霍沉时有意多看他眼,果然捕捉到他臭得不能再臭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