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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伸手握住了玉佩,想起当日那人将这玉佩系在她颈间时说的话,不知哪里来的豪气驱使着她,令她解下那玉佩捧到了皇帝跟前。 秦公公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唬了一跳,忙上前来拦住,厉声呵斥道:“皇上跟前儿你想做什么!不要脑袋了吗?!” 面对九五至尊,吃秦公公这样一喝,元春也怕,虽怕却一步也不退,只将那玉佩双手捧到皇帝眼前去。 老皇帝对秦公公轻轻挥了挥手。 秦公公立马退了开去,抱着拂尘低着头了。 元春扬起脸来,望着龙椅上的老皇帝,因为激动声音颤抖着,“皇上,这是当日太孙殿下交给奴婢的。殿下说,若有一日皇上传召奴婢,奴婢将这玉佩戴在显眼处——若皇上看到,便能知晓殿下当日冤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宫里是不许流泪的,更何况是在皇上跟前流泪,她心底模模糊糊地想着:我犯了这么大的规矩,兴许真的要掉脑袋。然而她还在说话,像是有另一个她在那儿指引着,“奴婢没用,竟等了两年半才等到皇上召见。也许终奴婢此生,都没有再被皇上您召见的机缘了,只这一次,奴婢说什么也不能辜负殿下所托。皇上——”她捧着玉佩,哀哀泣道:“您明白殿下的冤屈了吗?” 老皇帝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孩捧在手心的玉佩,又看向她流泪的脸,他长叹一声,心道这元春竟对永泩的一片回护之心丝毫不知,又想她虽不知却甘冒奇险要为逝去的永泩正名。他虽是人间帝王,当此情景,却只能感叹天意弄人,他又何必再添一段不幸,因喟叹道:“朕都知道了。你回去待嫁吧……是朕欠他的,偿还给你想来他也是愿意的……”老皇帝猛地咳嗽起来,这一咳便停不下,几乎闭过气去。 秦公公匆忙传太医,各个服侍的小太监也都动作起来。 贾元春呆呆立在一堆忙乱的宫女太监中,痴痴想着:殿下,皇上说他明白您的冤屈了。 众皆忙乱,无人管她。 元春便自己呆呆地往门外去,双手还捧着那玉佩,她下了玉阶,往凤藻宫去,一路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乾清宫里,老皇帝被喂了一瓶苏合香,悠悠转醒,他疲累不堪得闭着眼,泪却从眼皮底下溢出来,“若是永泩还在,定会是位好皇帝……他比朕强啊……” ××× 月余后,一顶小轿将贾元春抬进了靖王府。隔日入府的,还有姜翰林家的女儿,姜嘉棠。 后院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初入府,元春见到的都还是面上的和气光鲜,倒也过了些安稳日子。 待到一年后,元春在畅音阁撞破了靖亲王与月侧妃、七王爷之事,在月侧妃被禁足之时交好与她,却让水沥的生母郎氏不满起来。 小妾对上夫君的生母,只有吃亏。 水沥倒也不是全然不知,便带了元春去庄子上住,散散心。 正是四月天,杨花漫漫绕天飞。 水沥早起去上朝了,元春就带着碧玺、抱琴两个,及随行的小丫鬟沿着庄子边一条小河随意走走。 小河拐弯处是一大片花圃。 元春兴起,带了两位侍女指认花名,正说得有趣,却看到一株红色的花,碧玺说是杜鹃花,抱琴却说是蝴蝶兰,两人争执不下。元春抿唇笑着听了一会,远远一望,指着不远处树荫下一花农模样的人道:“不如问一问种的人。” 自有跟着的小丫环去唤人过来。 来人佝偻着身子走到近前。 元春先是笑望着,及至看清来人样貌,不禁愣了一愣,又仔细看了他一眼,这才环视四周,道:“你随我来说说这是什么花。”又用眼神制止了碧玺与抱琴跟上来。 来人是个六十多的老头,碧玺与抱琴便守在原处等着。 元春与这老头走出十来步,这才出声问道:“苏公公,你怎得到了此处?” 原来这人竟是当初服侍皇太孙的苏公公。 “当日殿下自知不保,便将太孙宫余者托付给了靖王爷,老奴也就隐在这庄子上当个花农了。”苏公公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个花农模样了,手里还拿着劳作时遮阳的斗笠。 “哦。”隔了这么久,忽而又有人提到皇太孙,元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四顾一望,只见满目繁花,真个是姹紫嫣红,落在心底,却成了断壁残垣。她立在原处,没动。 她还在太孙宫的时候,与苏公公并没怎么见过,此刻重逢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然而她却无端端觉得这苏公公可亲起来。 苏公公见她不说话,目光一转,忽而顿住,喃喃道:“殿下竟将这玉佩给了您么?” 元春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裙裾边的玉佩,用鹅黄色的五福如意络子戴着,她问苏公公,“你知道这个?” 苏公公这会儿看元春的目光多了些亲切,他回忆着慢慢道:“当初殿下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只比殿下晚了一盏茶时分落地儿。皇上龙颜大悦,赏了一对龙凤玉佩给了殿下和小格格。两位小主子打小友爱……” 元春已经隐隐预料到了这段往事的走向,不由得握紧了裙边的玉佩。 “可惜小格格胎里弱,长到八岁没了,多么伶俐讨人喜欢的小格格啊……”苏公公擦擦眼角,“殿下就留了小格格的凤佩,把自己的龙佩陪小格格下葬了,后来一直把凤佩随身带着……当初的废太子妃,不,静慈仙师为此大病一场,从此宫里都不怎么提起小格格的事了。”苏公公有些抽噎起来,“多好的小格格,多好的太孙殿下啊!怎么好人都活不长呢……这可真是老天爷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