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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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三叔,小侄先前还对三叔多有误会,说三叔毫无兄弟情义,是小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知述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这话听着很不舒服。 程卿才不管他怎么想,拿了四百两银子,带着柳氏和三个姐姐住进了杨柳巷。 房子是程五老爷让人找的,虽不是族里的房子,离程氏族人聚居的地方也非常近,乃是一个汪姓布商的别院,因家中生意出了问题,别院被砌墙分隔开分别租给了几户人家。 程卿一家租的是后院,几间房一个天井,后门直通河边小码头,出行方便,清幽雅致,一年租金还只要十五两,程卿家的经济完全能负担。 程卿转了一圈很满意,对柳氏说道: “母亲,五房的叔爷这次帮了大忙,我们要好好谢他老人家!” 第5章 :别嫌银子铜臭! 丈夫的棺柩被安置到了义庄,自家的箱笼则搬到了杨柳巷的小院,如此简简单单就在南仪县落脚,老宅那边暂时也不敢来纠缠—— 按理说柳氏应该很满意,程卿这样快刀斩乱麻就安置好了一家人,换了她还不知要从哪里入手。 但柳氏仍然有许多疑惑。 程卿的姐姐们也不解,大娘子忍不住开口问她: “小郎,你为何要收下三叔那二百两银子?老宅的人那样欺负我们,我们也不用老宅那边可怜!” 程大娘子并非柳氏亲生,而是程知远的原配齐氏所出。 当年程知远和继母闹翻,由族中出面分家,带着新婚妻子齐氏离开南仪,齐氏难产,生下大娘子后就撒手人寰。大娘子那么一点点大,程知远又娶了柳氏做续弦,柳氏将大娘子照顾到一岁多才怀孕,一次生下了二娘和三娘。 程卿是程知远第四女,从小被当成儿子养大,程知远不仅对外如此宣告,对内还瞒着三个女儿。 程卿打小就由柳氏亲手照顾,她是女孩的秘密只有柳氏和程知远知道。 程知远一死,柳氏就是唯一的知情人。 这个秘密,柳氏维持的很好,哪怕是程知远死了,她也没想过把程卿的真实性别告知三个女儿。女人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程卿就算是个假儿子,那也是柳氏的依靠,是三个姐姐的依靠! 大娘子把这点实践的特别好,她不想程卿收程知述的银子,却不会当众质疑程卿的决定,忍到了只有自家人了才说。 程卿也没敷衍大娘子,但她认为可以纠正下这位大姐姐的金钱观。 女孩子呀,千万别嫌银子铜臭庸俗,等到被社会毒打后才会知道,情郎的嘴是骗人的鬼,白花花的银子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大姐,我为何不能要三叔的银子?” 程大娘子着急,“父亲生前就不和老宅来往,小郎你这样做,岂不是让老宅那边看轻了我们!” 程卿笑笑,转头问柳氏:“母亲,如果不算这从天而降的四百两银子,家中还剩多少银钱?” 柳氏沉默了片刻,把银匣子抱了出来: “你父亲去的突然,家中本有八百多两现银,为他买棺柩花去一笔,遣散下人花一笔,又为小郎寻医问药,路上三月有镖师护送……到如今,这匣子里只有六十三两银子和一贯铜钱。” 一贯铜钱等于一两银,程家全部家当,居然只有64两银子。 程知远好歹混了十几年仕途的人,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程知远没当上知府却也做了三年知县,全部家当居然只有八百多两银子,一直带着家人住官衙,此外并没有置下房舍和田地……这也是程卿觉得自己能为程知远翻案的信心来源。 若程知远是牵扯进了赈灾银贪墨案里畏罪自杀,那他贪墨的钱呢? 钦差翻遍了县衙,既没找到账本,也没找到大笔银钱,程知远就是个穷知县! 柳氏把家中财务状况相告,程大娘子都愣了。 就她们眼下住的几间屋舍,一年也要十五两银子的租金,家里还剩64两银子,真的撑不了多久。 程大娘子继而咬牙,“母亲,小郎,如今我们家道中落,也不必讲知县家眷的排场,我还有头面和衣服,送去当铺也值个四五百两——” 用当掉衣服首饰的银子撑一撑,也好过向老宅低头。 程大娘子的脾气,真是和程知远一模一样。 她的决定还影响了二娘和三娘,这两姐妹也闹着要送东西去当铺,她们不如大娘子富裕,大娘子的衣服首饰有一大半是齐家补贴的,不过二娘和三娘的环钗衣饰,加起来也能当个三四百两。 三姐妹如此齐心,柳氏都动了心,眼巴巴看着程卿,也想把自己的东西送去当铺。 程卿能说啥? 感动归感动,却也脑壳痛。 她扶额苦笑: “大姐,我就是再没出息,也不会看着你们无钗可戴、无衣可穿,别家女眷有的,我早晚也会为你们挣到更多!我让母亲告诉你们家中余钱,是想提醒你们银子是个好东西,咱们可以和老宅过不去,却千万别和老宅的银子过不去。” 程大娘子想反驳,程卿没给她机会: “当年分家,父亲分文未取,把二房的家产全留给了继祖母朱氏,人家会感激父亲吗?不,他们只会在背后笑话父亲傻。大姐你看看三叔今天的穿戴,腰间挂着的一枚羊脂玉佩,至少也值个百八十两银子,一枚压袍角的玉佩比我们家全部现银都多……那就是父亲当年曾经放弃的家产!” 程卿把柳氏和三个姐姐都说愣了。 她们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一昧只要遵循程知远遗志,但老宅的人吃香喝辣有花不完的银钱,同样是二房子孙,她们却落魄到要需要典当过日,两边一对比,也真是心酸。 程大娘子磕巴了,“小郎,你要和老宅重新争家产吗?” 虽不公平,当年也是父亲自己放弃的,现在想再争回来,程大娘子觉得胜算不大。 再说,她们拿什么和老宅争家产呀,父亲程知远身前也只是七品知县,继祖母的亲儿子程知绪在外为官,已做到了从五品的知州,伸伸手就把她们一家摁死了。 程卿摇头: “争家产就不必了,那是作死。我只想说,老宅的银子我们大可花的心安理得,那不是继祖母朱氏从娘家带来的,而是二房历代先祖辛辛苦苦攒下的!” 不花白不花,两百两银子算什么,程卿其实并不在乎。 但不管是靠族长帮扶,还是老宅那边为了面子好看给送点银子,或者让柳氏和三个姐姐去典当衣服首饰,这些坐吃山空的法子都不行的,程卿对自己的未来另有打算。 柳氏忧心忡忡,“接了老宅的银子,那边就有由头磋磨我们了。” 程卿面沉如水。 “母亲,您错了,接不接银子,老宅那边都会找麻烦,我们只能迎战,当不了缩头乌龟!” ——何况这二百两银子,或许别有用处。 第6章 :继祖母召见 程卿说的没错,老宅那边果然没让他们安生太久。 一家人刚在杨柳巷安置几天,程卿自觉身体有了点力气,准备去拜访族长程五老爷,老宅那边派了个嬷嬷来传话说老夫人要见一见儿媳和孙子、孙女。 柳氏本就是小门户里出来的,容貌虽好却无多少底气,被那嬷嬷从头到脚一打量,自己就先怯场。 三个姐姐也如临大敌,继祖母朱老夫人在她们心中一直很有威慑力,这女人若是不厉害,程知远当年也不会分家离开南仪县。 程卿倒想会一会这位继祖母。 毕竟她要带着家人长居南仪县,难免要和朱氏打交道。 既绕不开朱氏,不如积极主动搞清楚朱氏的虚实。 所以柳氏紧张,程卿反而笑: “母亲您不必怕,老夫人第一次见儿媳和孙子辈,怎么也要准备见面礼,有人给我们送银子呢,不要白不要咯!” 柳氏是程知远在外娶的续弦,和朱老夫人这个名义上的婆婆从未见面。 程卿三个姐姐,包括程卿也是如此,她们都不在南仪老家出生,也没回过老宅。 来传话的嬷嬷说了,程卿的二叔程知绪带着家眷在外为官,老宅里只有朱老夫人带着三叔程知述一家过日子,程卿还有个姑姑也是朱氏所生,早就嫁了出去。 二房的人口其实并不复杂,程卿估计此去二房只能看到朱氏和三婶黄氏,加上三婶生的儿女。 南仪程氏有一个家规程卿还挺喜欢,不知哪位先祖立下的规矩,程氏子弟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程氏好名声,这条家规执行的很好,所以整个二房,包括已逝的程知远在内都是没有纳妾的,家中自无庶子庶女存在! 程知远是刚好死在了四十岁上,若人还活着,也不知有没有纳妾生子的想法,毕竟程卿只是个假儿子,按时下的想法,程致远算绝后……这样把逝者往坏处想也不太好,程知远若有纳妾的打算,当年也不会将程卿充作儿子养大,甚至几年前还给族里来信,将‘程卿’的名字记上族谱。 程知远写信的时候,就已经断了纳妾生子的念头吧? 程卿一时也有些怅然。 记忆里,程知远是极为疼爱‘程卿’的,所以程知远在县衙里上了吊,‘程卿’也就病倒了—— “小郎,到地方了!” 程卿回过神来,看着二房的大门。 “走吧母亲,我们进去。” 程卿的镇定多少影响到了柳氏,三个女儿都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上房见朱老夫人。 二房的宅院有好几进,院子套院子的十分气派。 阳春三月,路过的花园一片姹紫嫣红,丫鬟们也穿得甚是光鲜,这座宅院里,没有人会为了程知远的去世而难过,他们连装样子的想法都没有。 柳氏难受,程大娘子生气,程卿丝毫未受影响。 被引到上房,一个穿比甲的大丫鬟为程卿打帘,一伸手就露出手腕上碧汪汪的玉镯子。 在‘程卿’的记忆里,类似的镯子,柳氏也有一个,平时十分爱惜,戴着都怕磕碰。 程卿收回视线。 所以说清高有什么用,二房的银子,她们不花也是留给朱氏等人花。 程卿想错了,上房里没有三婶和一群堂兄妹,只有朱老夫人在。 传话的管事嬷嬷陪着笑伺候着一个看上去年约五旬的妇人,这就是程卿的继祖母朱氏。 朱氏面相并不刻薄,圆脸有福气,第一印象是挺和蔼。 “见过老夫人。” 柳氏领着程卿几人给朱老夫人见礼。 和蔼的老夫人说话不中听,哼了一声:“起来吧,知远续弦时没问过我这个继母的意见,你既是他自己中意的,老身也不敢为难你。” 两句话就说的柳氏惊惶无措。 程卿一下站直了,还把柳氏给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