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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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伏波面上却平静无波,只问道:“是谁的手下?” 那传令兵立刻道:“是李家的,李头目已经等在院中了……” ※ “让你挑人,挑的就是这样的蠢货?!”李牛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来禀报的手下。竟然有人敢犯禁,还是他家的人,他可丢不起这人! 这一脚是真没留力气,痛得那小头目差点没落泪,强撑着爬了过来,他喊冤道:“阿叔,我也是没想到啊!只是去收个鱼,这蠢货就敢欺辱女子,还拉了好几个兄弟。都是我识人不明!都怪我!” 说着,他啪啪打起了自己的耳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看着这惺惺作态的族侄,李牛冷笑一声:“自然该怪你,识人不明,还想瞒报,就算帮主不罚,我也得让你吃点苦头。” 这话吓得那小头目一哆嗦,赶忙道:“阿叔,这次选的真是咱家自己人啊,而且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汉子,也是一时糊涂。要不咱们找个人替了……” “替你娘!”李牛一巴掌把他抽翻在地,“四里八乡的姑娘,谁不想嫁到咱们村里?就算不想成亲,那么多薪俸、赏钱是拿来陪葬的?不会去销金窟找姐儿啊?!” 这下是真把小头目肚子里的话打没了,他捂着渗血的嘴吭吭哧哧道:“那,那要不咱们自己行刑,总不能丢了李家的颜面……” “你还知道颜面!”李牛厌烦透顶的挥了挥手,“把他给我押下去!” “阿叔!阿叔!”哪想到求情反倒会被牵连,他大声疾呼,然而李牛哪会搭理。 等人被拖下去了,李福忍不住问道:“头儿,现在要怎么办?” 听到这蠢话,李牛忍不住也瞪了他一眼:“还能怎么办?自然是交给帮主处置啊!” 这可是第一例违反帮规的案子,理应杀鸡儆猴。说起来,他御下其实已经不差了,就是自家人用的太多,生出了骄矜之气。他家尚且如此,其他人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大胜之后难免松懈,还得敲打敲打,不能轻饶了这群狗才! 毫不犹豫,李牛立刻带着人去找伏波。 只在院中等了片刻,就见伏波带着严远一同进了门,李牛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俯身道:“小的管教不严,手下犯了帮规,还请帮主责罚!” 这态度是真没话说,伏波脸色却依旧不变,冷冷问道:“有多少人?” “一队五人,有三个伙同欺辱妇人,剩下两个放哨,并未参与。还有安排差事,想要遮掩的小头目,我一并带来了。”李牛立刻答道。 伏波又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牛的心一下就绷紧了,大声道:“帮规为帮主所定,入帮者皆歃血为盟,违者死无葬身之地。如今李家有人犯禁,自该当众行刑,取了他们的狗命!妄图遮掩罪责的,也当重罚,小的身为头目,有失帮主重托,当一同论处。” 见李牛如此爽利,就连严远都不得不赞叹一声。没有推诿,也不怕丢了面子,这才是认罪的态度。而且他也知道此事只会大不会小,当众行刑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你身为李氏村长,御下不严,罚银百两;妄图遮蔽脱罪的小头目,罚三十鞭,去职查办;协从不报者,视为从犯,杖五十,去军籍;至于那三个主犯,我倒是有个新的行刑台,可以拿来一试。” 听着那不紧不慢,却又条理分明的惩处,李牛只觉心中一松,知道自己选对了。至于行刑台长啥样,他才不在乎呢,反倒是那个处罚的罪名更让人在意。用了“李氏村长”,而非船队大头目的名义,这里面藏着不少东西啊,恐怕以后大小渔村的族长、村长也要提高警惕了。 伏波可不管他想什么,直接对严远道:“召集所有在番禺和东宁的大小头目,五日后在岛上观礼。” 严远心头一凛,这是要大操大办啊,看来是准备杀鸡儆猴了。不过对于这命令,他是一点也不意外,立刻躬身领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公开处刑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不但帮中大小头目都要齐聚,更是早早在码头的广场前搭起了行刑用的木台。 然而当弄明白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后,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过了。只是奸污了一个女子,何必闹出这么大阵仗?哪怕定了杀无赦,只要把犯事的宰了不就行了? “不会是李头目得罪帮主了吧?”有人小声嘀咕道。 “别瞎说!李头目心眼小着呢,被他听见肯定要记恨。”一旁同伴赶紧阻拦。 “怕是帮主想要立威啊。现在多了那么多新人,有几个见识过帮主的手段?这是撞在人家手上了。” 这“明白人”的话立刻引来一阵附和:“嘿,别说,当年帮主可是狠着呢,杀人都不眨眼的。这群小子光想着帮主是个女子,也不想想这是谁的闺女!” “啧啧啧,瞧瞧这蠢货,裤腰带都管不住,还连累了旁人。” “听说有几个还有战功呢,唉,也是可惜了……” 有嘲讽的,有斥骂的,有取笑的,甚至还有惋惜哀叹,感同身受的,然而所有的议论,都在行刑当日画上了句点。 码头前,高耸的木台已经立起,结实的木架子上整整齐齐挂了三个绳圈,颇为不吉的垂在空中,连海风都没法动摇半分。所有头目、船长、将领全都齐聚一堂,目光萧杀,面色不善。这动静,终于让那些满不在乎的船员、兵士闭上了嘴巴,也让他们想起来了日日诵念的“帮规”。 没人犯过,所谓“帮规”就是嘴上说说的口号。有人犯了,这几条禁令才显出了它的本色,一句句“杀无赦”,字字都透出了血腥。 一面小鼓敲了起来,声音不急不慌,就像驱赶什么牲畜一般。几人双手背缚,在鼓声中被牵上了高台,跪倒在地。他们没有蒙面,只塞住了嘴,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甚至还有泪流满面的,那眼中的绝望,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这场面,也让下面人彻底安静了下来,鼓声戛然而止,在死一样的寂静中,那道熟悉的身影缓步登上了高台。还是一身红裙,也还金簪乌发,可是今天的她,并不像火,反倒冷冽萧杀,如同披血。 站在绞刑架边,伏波居高临下,看着那密密麻麻,神色各异的男人,开口道:“尔等可知,朝廷给强奸定了何罪?” 没人想到她会问这个,也有不少人是真不清楚朝廷的法度,露出了茫然神色。然而没等答复,伏波直接给出了答案:“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台下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骚动,朝廷也会重判强奸之人吗? “为什么这么判?持强凌弱,辱人名节者,就该杀无赦!”伏波唇边露出了一丝冷笑,越是看重“名节”的朝代,就越会重判“毁人名节”的罪责。她不在乎女子的名节,但她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着那些真正警醒,认真起来的兵卒,伏波提高了音量:“我也说过,所有女子都可能是你们的姊妹妻女,甚至是你们的亲娘,若是她们也被人按在地上凌辱,该如何惩治那作恶之人?” 这一下,有人面上露出了怒意,有人则紧皱眉峰。同理心其实是种奢侈品,唯有侵犯自身利益的时候,才能让一些人产生反应。 “还有人觉得欺辱的不过是小渔村里的女子,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然则有人敢犯第二条帮规,就不回犯第一条,第三条吗?当害群之马出现时,危害的不只是一两个无辜女子,而是你们所有!若是征兵时,有人是怀着报复的心站在你身边呢?若是临敌时,有人因为妻女受辱投敌呢?赤旗帮的名声,赤旗帮的威望,难道就要毁在那一两个管不住吊的贱人身上吗?”伏波一伸手,指向了那几个犯人,立刻引来了一阵骚乱。 这不但关乎切身利益,更是让人生出了不忿。他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为什么要替别人承担过错?这几个狗贼,又岂能代表赤旗帮的声名?! “我父生前大军在握,却从未欺凌妇孺,残虐百姓。”提及邱大将军,伏波的脸色越发的郑重,“因此在立帮之初,才有了三条帮规,三条杀无赦的禁令。尔等都曾歃血为盟,也曾在将军庙前敬香叩首,如今有人犯了戒,可当杀?” “当杀!” 有人叫出了声,随后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 “当杀!当杀!”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咆哮,伏波面色却无丝毫改变,因为只是杀,还远远不够。 抬起手轻轻一压,止住了那狂热的叫喊,伏波冷冷道:“没错,犯禁者当杀,按律当绞。然而只是绞杀还不够,我还要把他们的尸体挂在船头,让你们都记住违反帮规的下场。想要瞒报者,鞭笞撤职,同行却未阻止者,按从犯论处,杖责开革。” 这一下,那些方才还在叫喊的,一下就住了嘴。这责罚他们是能听懂的,不就是“连坐”吗?一人犯事,可能会牵连众人,若是不阻止,不上报,只能害了自家的性命。 而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们再看向那几个人犯,目光开始不同了起来。无妄之灾,谁也不想沾上,何必因人受过?以后身边真出现了昏头的同伴,还是得拦上一拦才好。 见众人再次安静下来,伏波不再啰嗦,对李牛点了点头:“动手吧。” 李牛已经等这句话许久了,带人行刑也是他亲自求来的。因为他知道,唯有自己动手,李家人才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才会把这教训记在心中。而其他的头目,也能会把他的下场牢记在心,明白自己手下的犯了事会产生何等的后果。罚银不算什么,对他们而言,这大庭广众下的羞耻,才让人无法承受。 如虎似狼的亲随冲了上去,把那三个主犯抓在手里,拖拽着带到了绞刑架前。黑布罩头,绳索捆足,再把脖颈往圈里一塞,利索的收紧了活扣。 就像三只待宰的猪猡,他们挂在了绳上,双腿发软,却依旧挣扎着想要站直了,想要多喘一口气儿。 可惜,李牛没有给他们挣扎的时间,直接大喝道:“行刑!” “咯啦”一声,犯人踩着的踏板突然敞开,足下一空,颈间的绳套骤然收紧,把三人吊在了半空。被蒙着面,塞着嘴,本能成了一切,他们扭动着,挣扎着,失禁的尿液顺着裤腿流下,却始终没法为自己挣来一丝空气。 过了足足四五分钟,一双双抽搐的腿才安静了下来,脚尖向下,犹如风干的死鱼一样吊在了木梁上。 注视着一切的帮众们,此刻全都抿紧了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这不像是砍头,没有那种干脆利落的爽快,反倒像是一种慢刀子割肉的凌迟。就这么死去,没有尊严,没有体面,甚至连尸首都要挂在船头,认风吹雨打,海鸟啄食,直到变成枯骨。为了一时的精虫上脑,值得吗? 另外几人犯人也被拎了起来,扒光了衣裤,绑在行刑的木柱旁,开始杖责。板子是能带出血的,不止是血,还有皮肉。被塞着嘴,没有惨呼,没有求饶,只有一颤一颤的皮开肉绽,颜面无存。 而台上,始终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下方,冰冷且酷烈。那人曾举杯豪饮,曾大笑高歌,曾说出一句句让人热血沸腾,恨不能为之效死的话语。然而现在,她也能这么一言不发,冷冰冰的望着他们,恍若择人而噬的龙蛇。 也许这才是这位海上大豪的本性,能如旭日一般普照大地,也能如飓风一般凌虐仇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所有的惋惜、同情,都化作了烟云,就连那些最肆意的前海盗们,也都夹紧了双腿,垂下头颅。不过是几个女子,不值得的。 看着越来越噤若寒蝉的帮众,伏波知道,她想要传达的东西,被这些人牢牢记住了。对于强奸犯,最可怕的是死吗?是没收他的作案工具吗?其实都不是,他们怕的是失去尊严,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正如强奸指向的并不仅仅是性,而是权力,是凌虐的欲望,是践踏弱者,让对方身败名裂永无宁日的嗜血满足。 而当这些人知道犯罪会面对什么,会遭到如何的羞辱,被同伴唾弃,被上司憎恨,被邻里嘲讽,他们就会“忍住”了。从来就没什么“冲动”,有的不过是清楚明白其中的得失,越是心存不轨的人,就越是会衡量值不值得。 只要有她在,有赤旗帮在,这根绳索就永远不会松开。 石大妮嘴巴大张,有些瞠目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她来这边才几天的工夫,竟然也能现场观看刑罚,实在称得上震撼了。 赤旗帮的帮规她也听过,却从没想过还真能实现。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也常有官爷进村,挑着长相好点的女子欺辱,朝廷怎么从来就不罚呢? 正发着呆,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呜咽,她茫然的扭过头,就见一旁的护士里,有几个竟然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难不成死的是她们的亲人? 那颗好奇回望的脑袋被人按住,扳了回来。 林默收回了手,低声道:“别看了,帮主替她们雪恨了。” 石大妮眨了眨眼,突然就福至心灵,猜到了话里的意思,她立刻抿紧了嘴唇,再也不看那边。有些泪,是不愿意旁人瞧见的,她知道那心情,也暗暗替她们松了口气。憋着是能憋死人的,哭出来也好,只要流了泪,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爷,大爷!你看看这妮子的牙口,看看她的脸!不是小的吹牛,卖到窑子里也值几两银子的……大爷别走啊!” 一个黑瘦汉子扯着个小丫头,用力掰着她的嘴,让她露出牙齿,转动头颅,像是贩卖牲口一样,努力向人炫耀展示着。 手臂被捏得发白,脸上也掐出了红印,然而那丫头一声也没吭,更没有扫兴的大叫哭喊,只是任由人拽着,跌跌撞撞前行。 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壮汉嗤笑了一声:“你当我们是人牙子啊,若不是上面吩咐,谁耐烦来搞这些?就一两,卖就麻利点,别耽搁工夫。” 一两似乎有些低于对方的预期了,然而眼看还有那些扯着女娃的男男女女,他还是咬了咬牙,大声道:“一两就一两,大爷我这也是折价卖了,再饶一袋米如何?” 那壮汉这才低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六七岁的年纪,有些瘦,模样还算周正,倒也不算亏。也不废话,他对身边人道:“一两银,再给他一袋米。” 手下立刻掏钱,那汉子还有些不甘,但是没法再抬价了,只能狠狠踹了那小丫头一脚:“你这赔钱货,还不赶紧给老爷们跪下!” 这一脚有点狠了,小丫头被踹翻在地,也不吭气,忍着痛摆正了身子,伏在尘埃里。没人在乎这小小谦卑,那边钱货两清,就有人过来给她腰上绑了条麻绳,拉扯起来继续往前走。 那小丫头赤着脚,费力的跟着前面的人,却不由自主转过头,想找那个卖了她的汉子。可惜人太多,她又太矮,只能看到乱糟糟的人群,哪还有那人的身影。 眼眶有些发红,前面的人突然止住了脚步,她也赶紧停步低头,生怕对方是发现了要踢她打她。 谁料前面的人只是被人阻了去路,一对夫妻抱着女娃,哆哆嗦嗦拦住了那壮汉:“大爷,这娃儿只要一袋米就行,求求大爷,只要一袋米……” 看着那三四岁,又黑又瘦的娃儿,那壮汉皱眉道:“年纪太小,养不活的,滚开!” 那妇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呜咽道:“大爷,大爷,家里还有三个娃娃,真养不活了,求大爷给一袋米吧。不,一斗也行!一斗也行!” 见妻子哭成这样,旁边的丈夫也哽咽道:“大爷,行行好吧。这丫头皮实,有口粥就能活,还能干活儿,机灵着呢……” 又看了那女娃一眼,壮汉才勉为其难道:“便宜你们了,给他们一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