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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约却没立即转身, 挂好帷帽, 管自挪进厨屋里——适才小姑娘气势汹汹堵来她面前, 竟只说了句想买她家的粽子吃, 她哭笑不得, 只好将人带回家中。 进去时郁菀正剥着鸭蛋, 见着她抽闲问了声:“怎么才回来?” “遇上些事, 多耽搁会儿。”她含糊其辞,引得郁菀侧头看她, 她只装作没发现,走去锅边拿了几只粽子, 舀了碟蜂蜜, 转头道,“家里来了客,我去招待招待她。” “客?什么客来?” “嗯……”令约沉吟着压低声,“昨日马车下的小姑娘。” 郁菀讶然挑眉,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开口,只点点头接着切起鸭蛋。 令约端着小托盘出去时,封妧还站在门前的光影中,此前她隐隐约约听到厨屋里的说话声,却没听真切, 眼下终于把人等出来,忙睁大眼睛看过来。 撤去那层薄薄的纱幔,两人头一次正面相对。 封妧望着朝她而来的清丽少女,葡萄似的圆眼渐瞪得鼓鼓的,眉心也缓慢蹙成一团。 抑郁。 令约看不透她的郁闷心思,邀人去离厨屋较远的偏堂坐下,搁下托盘,又到窗边小桌上寻了把团扇来。 恶月天毒,她先时戴着帽子遮阳,故从纸坊回来后未曾晒红脸,封妧不同,实实在在地红了双颊,像是年画里的漂亮娃娃长大来。 她忍俊不禁,递过团扇:“扇扇?” “你笑甚么?”封妧边问,边接过扇子不客气地摇起来。 令约当即恢复成平常神色,坐到她对面:“你瞧错了。” 封妧:“……” “说罢,你想同我说什么?”令约突然平静问道,封妧的话她当然不全信,哪有人跟去别人家只是图几只粽子的? 封妧才扇了两阵风,一听这话,放下团扇拿起只粽子,撅嘴嘀咕:“说甚么?我只是想买些你家的粽子来,你还没告诉我价值几何。” “可我家不卖粽子,”令约答得认真,“你若真喜欢,走时我送你些。” 封妧垂眸不语,拆下粽绳、扒开粽叶、蘸过蜂蜜再才抬眼看她,又蛮横骄纵起来:“那好,我问你!”似是想起现下是在别人家中,她蓦地压低声,“方才见渊哥哥说的可是真话?你真是他心上人?” 直白得跟霍沉不相上下,令约只觉得面耳发热,也需扇一扇风。 但还是稳住了心神,并不扭捏,直言不讳道:“除非他前些日子都是在戏弄我。” 否则便是真的。 封妧听出言外之意,欲言又止地瘪瘪嘴,其后泄愤似的咬下粽子一角。 没哭没闹,令约不由暗舒口气,出去偏堂备了两杯凉水来……竹坞位置极佳,临溪而居,用水便宜不必凿井,饮水亦有山泉水,风味也胜过井水。 她忙活一早只馋嘴了几颗杨梅,不曾喝水,此时端起杯盏不知不觉便饮尽来,凉丝丝的山泉顺进腹中,憋闷许久的小火簇彻底熄灭。 既然他已经认了错,就不怄了罢。 冷静下来的人托腮凝眸,定定看起吃粽的封妧。 封妧被她看得恼了,想撒气却一抬头就压了回去,郁闷撇下嘴角:“爹爹说见渊哥哥稳重,他不会戏弄你的。” 这下轮到令约惊讶,不解她为何要解释这个。 “看什么看?”封妧瞪她,不久又泄了气。 令约依旧是慢条斯理,问她:“你既说了他不会戏弄人,作何还问此话真假?” “不会戏弄人也会骗人的!倘若……倘若他也是烦了我有意赶我呢?”她说着使劲蘸了蘸蜜,大口吃起粽子。 令约从这话里听出些不寻常,琢磨琢磨问:“谁这样对你了?” 封妧气煞,不顾嘴里还有没吞下的粽子,含含糊糊吼起她:“你气死我。” 令约讪讪,抱起面前的空杯盏假意抿了抿。 “哼,”封妧气哼哼咽下粽子,片刻后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说给你听,你不许说与别人。” “……”真真反复无常也。 纵使腹诽着,她也想听听这里头的缘故,是以点了点头:“你又非宛阳人,我说给谁听?况且我也没甚么朋友,少跟人闲谈的。” 封妧教她最后一句转了注意,放下吃了大半的粽子打量她几眼,最后露出了见她起头一个笑:“果真我们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没朋友。” “……” 她说完,像是有些羞,拿起团扇扇起风,边说:“昨日你就在马车上,必定晓得了我缠着见渊哥哥。不过你放心,我并不是非缠着他不可的。” 令约静听着,眼睁睁见她把自个儿的身世经历抖落个干净。 霍沉说她是长辈,确乎没错,封妧与她胞兄皆是她爹爹的老来子,而这封老爷,又是骆原的义父。 ——骆原当初与胞姊寄人篱下,姐姐被逼嫁去霍府后,他便愤然离了家,孤身前往临海富庶之地,湖庄。 彼时封老爷已是湖庄有头有脸的人物,骆原闯荡两年后因机缘巧合教人引荐去他手下办事,封老爷早年间做的是海商,骆原随他做起海上生意,陆上的丝绸、瓷器、粮食,海上的珠宝、香料,或出或进皆让他料理得无可挑剔,才干崭露,封老爷对他越发赏识器重。 骆原天性沉稳,于做生意一事上天赋异禀,后竟帮封家谈妥几桩大买卖,久而久之,与封老爷也亲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