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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蹲在她身旁, 揪着片被剥落的笋壳,百般拘谨唤她声:“姐姐……” 令约只轻应声便没了后话, 云飞挠了挠头,甚是费解地问:“姐姐既不愿, 只回绝他便是, 何苦同自己生闷气?” 少女默了默,又扯下一片黑乎乎的笋壳,小声叹道:“其实并非生闷气……”不过是又想起方琦威胁她的那些话来。 这人也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小时候分明连与她说话都不屑,他妹妹笑话她时他也只冷眼旁观、置若罔闻,可后来,竟莫名其妙地请媒人到她家来提亲,弄出好大阵仗,整个宛阳无人不知。 可他分明不喜欢自己。 就像方老爷说的那般, 他们方家乃宛阳数一数二的人家,谁家的姑娘不肯嫁进门,宛阳怎么说也还有周家、余家,论娶妻也不该轮到她头上啊。 那为何偏偏是她,不应还要逼着她应? 她愈想愈怄,手里又忽喇喇剥下瓣笋壳,霍沉见她几根指头教笋壳上的硬绒毛磨红,莫名的生出些浮躁,拦她时语气不顶好:“不是种来造纸的吗,你这么弄它做甚么?” “……” 本就不知如何是好的人更为闷闷,又不便与他顶嘴,只憋着气、头也不抬地回他:“不需你说,这只是颗退笋罢了。” 她说完,像是与他证明似的,两手抱着瘦了一圈的笋使劲一拔,将其提出土来。 退笋:“……” 霍沉:“……”什么是退笋? 云飞:“……”什么是退笋? 诚然,这时并非好学之时,云飞呆过了,忽抬起头,怒目瞪霍沉一眼。 从未见过他三哥这样呆的人!贺姐姐都不高兴了,他还专挑怄人话说! “……” 霍沉心下生出种无人懂他苦心的挫败感,但又觉得她肯凶自己便是不拿他当外人看,心情奇异的比刚才好许多,跟着又想起另一回事,定睛看向蹲在前方的少女,问道:“你那时为何出手打他?” 令约这才抱着笋瞧他,先前倒忘了他们曾见过她打方琦的事。 霍沉眸色深深,问她话的模样极为认真,她怔忪下,心底恍恍荡荡钻出个念头: 这些话她从未与人提起,怕爹爹听后为难,更没想过说给宛阳其他人听,他们准是不信的,可说给霍沉,似乎就不一样,他看上去不像是会与方琦为伍的人。 这下云飞也歪着脑袋等她答话,她想明白,娓娓朝他们吐露些。 云飞听后立即愤忿:“果然卑鄙!姐姐不知,我们来宛阳前在外省认得个商人,那时便听他提起过方琦如何卑鄙,我只当他为商阴险,结果他待人也是这般!” 头回听人说方琦的不是,就好似身后多了两个替她撑腰的人,令约心中渐渐舒缓下来,忽霍间,霍沉也出了声。 确切地说,是冷笑了声。 她仰面觑他,以为他也要像云飞那样说些什么,却不料他皱眉看着她,沉着声,不可置信地问来:“贺姑娘当真以为他舍得与清溪坞断了关联?” “……”她哽住,嗫嚅半晌什么也没说出,只隐隐觉得这人是在说她愚钝。 霍沉当然是在嘲讽她,不过随即心虚低咳声,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你放心,他没那本事。” 若真舍得,当初在荣禄斋时那个伙计也不必那样防着他。 无端被他说安心的少女:“……”那,借你吉言啊。 话虽这般,等阿蒙带着贺无量与咕噜过来时她又为难起来,方琦就算再没本事也是管着诸多生意的人,谁知他打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主意呢? 故而下山路上她再没说甚么话,霍沉也只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道不清心中是哪般滋味,明知她厌恶方琦,却还是止不住地泛酸。 这股醋意,在见到贺家院里摆着众多红绸箱奁时攀到峰顶,恨不得现在就教人将东西抬回去,可他偏偏连进院的资格也没,只能不情不愿地回自己院里,坐在石桌边上等屋前传来动静。 云飞则坐去踏跺上,两手托腮,神色复杂地望着霍沉的背影。 糊涂!糊涂!他在心底呐喊两声。 为何今日才觉察到三哥的心思! 这下可好,他究竟是站在二哥那边还是站三哥这边?不对不对,眼下二哥三哥都排在别人后头。 小少年想着,忽然拍膝起身,冲出柴门外。 “站住,”竹篱内,脸色郁郁的霍沉冷声叫停他,“去哪儿?” “我,”云飞支吾,“我去溪边偷听会儿。” 霍沉眼皮子一撩:“……” 片刻后,两道人影转过小径,停在溪边的廊壁下。 临溪一侧的春苔已攀到霍沉腰际的高度,霍沉面壁时忽然抿紧唇。 可恶,他几时也成了爱听墙角的小人了? “诶呀呀,方公子人材俊雅,性情敦厚,便似那天边明月,小姐玉貌花容,气质佳胜,便似那天上仙姝,真真一对儿璧人不是?” 廊上好似开着窗,媒婆话声高高儿飘来屋外,霍沉听后耷拉了脸,冷哼声。 胡撞甚么亲。 乜斜着眼看他的云飞:“……” 唉,他三哥真傻,信这婆子的话做甚么,一听便假。 屋里媒婆依旧扯着嗓门儿说亲:“这段姻缘若是成了,他日世上必多出对儿鸾凤和鸣、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您二老也好疾早宽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