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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舒笑了笑,道:“住在这祖宅大院里头的是我们嫡支一系,咱们自己这房便也不说了。我就问你,这大宅院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你可认得全?” 秦盛愣了愣,认真的想了想,道:“长辈自是识得的,只是各房孩子多,那些小辈的难免有叫不上名的。” 秦望舒就笑:“你瞧,这仅仅是咱们嫡支呢。再说秦家村那些早就出了五服的,恐怕路上碰了面都不知是本家人呢。再过个几十年,我们嫡支一系也将面临这样的问题,唯一将我们联系起来的不过是个姓氏罢了。若是这样论,天下秦姓者往上数个几代,怕还都是一家人呢。” 他将双手拢在袖中,仰头看着天边的云,道:“你看那云聚云散,正如一个家族,一个国家,分分合合乃是常态。哪一个大贵族没有经历过这些呢。哪一个国家不是由上一个国家分裂,再融合而来呢。兴亡衰败自有定律,大贵族历经几百年的沉浮,把持着天下近乎半数的资源,这是对皇权的制衡。同样的,在当政者和百姓眼中,这些大贵族也是如同毒瘤一般的存在。他们侵占田地,把持经济命脉,百姓的每一次灾难,都是贵族的狂欢。沉疴顽疾不除,国家如何兴盛。便是雄韬伟略如楚景帝,还不是要受大贵族们的掣肘。” “李家父子当政虽酷,除去贵族固然也有私心使然。但不得不说,他们用强硬的手段更改了朝代发展的规律。下一任帝王无论是仁政还是暴政,都会将这套规律实行下去。因为经此之后,不会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够容忍与贵族共治天下。所以,贵族的覆灭将是必然。” 秦盛有点懵:“父亲,您这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天下贵族何其多,哪能说覆灭就覆灭了。” 秦望舒瞥了眼秦盛,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我突然就羡慕卫儒了,他虽是个莽夫,可却生了个好儿子啊。” 秦盛不解。 秦望舒就掰开给他解释:“卫家小三在各地创建阅书馆,几乎是半砸钱似的让阅书馆在各地兴盛起来。如今能读的起书的人越来越多,加上朝廷重用庶族。只看这一届的秋考,庶族入朝者已隐隐有超越贵族子弟之势。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秦盛福至心灵。贵族之所以传承千百年不倒靠的就是知识的垄断。而卫昭开放阅书楼,使天下人皆有书可读,虽比不上贵族之家的藏书,但民间一些技艺也得以流传。如今虽还不显,但任由其发展下去…… 利益就那么多,若庶族崛起,自然表示贵族在走向没落。 虽然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秦盛忽然抬头看向秦望舒,他一向敬佩父亲,他儒雅,睿智,慈爱。而今方才发现,他对父亲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其实父亲心里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吧。家与国孰重,父亲选了国。还有卫家,还有那些真正心怀天下之人。”秦盛莫名就有些激动起来,仿佛自己在见证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秦望舒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只是忽然觉得累了,不想为宗族这些人操心罢了。” 第191章 十一月初三,北狄古扬率军突破北关防线,慕容氏全军覆没。卫儒率军奔袭至北关,勉强将古扬大军拦截在北关城外。 卫昀吐了口血沫,道:“北狄果然兵马强悍,我们虽抢占了北关,但损失也不小。” 卫儒双手撑着城墙,眺望北方连绵不绝的北狄军营帐,目光渐沉。 “自楚恒帝时,慕容氏便镇守燕州一带。若论同北狄作战经验,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抵得过慕容氏。” 卫昀想到初接手北关城时的惨状,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若完颜敏不撤军,北狄很难有机会突破北关防线。待燕州大势一定,再派军出关城,夺回被北狄占去的关外小城,则此战可定。而今燕州混乱,北狄又值新汗继位,士气大涨,只怕很难退敌。” 卫儒捻起城墙上细碎的沙土,道:“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卫昀偏头看了眼绵延百里的高兰山脉,将心中忧虑说出:“侯爷,完颜鸿和尹士均还在北燕境内。城中无兵马,不用想,他们必定将兵马藏在高兰山中。只等我们同北狄两败俱伤之际再下山收割。” 卫儒冷声道:“从我们进入穿云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入了完颜鸿的圈套中。不过本侯一向信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管阴谋还是阳谋都是徒劳。我们首先要知道我们进驻北关的目的是为了击退北狄,保我中土。只要我们达成了这个目的,就算用这条命填了关城外的茫茫黄沙,我们也是胜利者。” 他抬手指着有些清冷的日光道:“因为我们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反之,那些为利益而抛舍人性的畜生,注定一生都活在阴霾之下。殊不知,在他们算计我们的同时,别人或许也在算计他们呢。别忘了,玉山还有慕容氏的主力军。” “可二公子现下下落不明,玉山那边恐怕不能为我所用。”卫昀道。 卫儒则道:“虽不能为我所用,但更不能为完颜鸿所用,这就够了。” 韩崇良的车马还在路上,行至一半时,忽遇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远远的,就着风,他闻到一丝浓重的血腥味。 他正想吩咐人前去查看,却见那马飞快逼近,在他车前猛地勒住。马蹄高高扬起,骏马一声长嘶。这一颠簸,马上人因脱力而没有控好马,直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