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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了一座酒楼,在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原先人声鼎沸的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随后才陆续传出了零零碎碎的声音。 最初的时候,钟情也只能听到一点,他们似是压低了声音在后面谈论着戚临和他,隐隐地有几个模糊的字眼窜进了他的耳中。 但后来,突然有人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指着他们就大声喊道:“有什么不好说的!狗屁的无暇剑,还不是和魔修搅在一块,丢光了剑宗的脸!” 坐在他旁边的修士扯了扯他的衣角,向钟情他们这边瞥过一眼,嘲讽地说:“你又不是断袖,哪懂得断袖之好呢……依我看啊,无暇剑这是被魔修伺候地爽了,食髓知味啊。” 戚临道:“要我过去让他们闭嘴吗?” 钟情摇了摇头。 “那我伺候得你爽吗?” 钟情撩起眼皮看他,半晌后又撇开了目光。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折磨得他心烦意乱。 “要我说啊,剑宗就应该学着人家,治他个叛门的罪名,剖去金丹……” “世间尽是些宵小之辈,戚临不愿让他们闭嘴,你也不愿意让他们闭嘴,结果他们变倍加利,什么污言秽语都能往外吐。” 心魔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早在许多年前,你初展头角的时候,这些人又是如何在下面吹得天花乱坠,把你捧上天的?” 镜中的钟情站起了身,目光冷冷地看向说话的人。镜外的钟情僵硬着身体,耳边的声音没个停歇。 “若我是你,可由不得他们这般诋毁。” 镜中人径直走到了他们的身侧,他甚至没有用剑,只凭一双手,就生生捅入了那修士的丹田,五指搅动着挖出了他的金丹。 “不是说要剖我的丹吗,谁还想试试?”他挑了眉,一扫在场众人。 先前说话的另一个修士没想到他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嘟喃着什么。 钟情垂眸,右手倏忽掐上他的脖颈。那人被他提了起来,双腿挣扎着蹬翻了椅子。他的喉咙发出嘶吼,钟情趁势抬手在他嘴边一划。 一截混着血水的舌头掉在了桌上。 周遭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桌椅翻倒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等渣滓,只敢背后语人是非。你光耀时,他们当你是剑宗下一任宗主,是百年难遇之才,是光风霁月的无暇剑;一旦你违了他们的想法,你就是自甘堕落,是与魔为伍的叛门弟子。可我要如何,与他们有什么干系?轮得着旁人来指指点点?” 他甩开那个修士,拽着他身上的衣物嫌弃地擦了擦手,眉间郁结,似是融了一片狠厉黑气。 铜镜中场景往复,或是在昔年他除妖之时,或是在早年剑宗之上,镜中的人顶着与他相似的脸,做着与他的过往孑然不同的事。他看着暗红色的血沾上他的衣摆,溅落在他的脸上。他看着青霜染上无辜亡魂,那双手覆上无辜鲜血。心魔的声音犹如鬼魅,阴恻恻地在他耳边不断回荡。 他说,我即是你,我口中言说皆是你心中所想。我手上所做皆是你心中所愿。 他说,同我入魔。 不要。钟情在心底喊道。 长剑没入八字胡长老的体内,将他狠狠地钉在剑宗门口的石碑上。钟情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呻吟,双唇血色尽退,双目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这是当年戚临上剑宗的场景。 “钟情,你也曾是凡人之躯。即使身入道途,修炼多年,你也逃不开七情六欲,逃不开世间八苦……修士束缚诸多,不若把身体交给我,从此以后,行事无束,再无人能要求你什么。” 镜中的景象悉数散去,归于最初的那番模样。心魔倚在他的肩上,手上未成实体,但却牢牢地卡住他的下颚,不让他偏头半寸。 钟情被迫看着铜镜里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庞,腹中灵气翻江倒海,四处作乱,搅得他生疼。像是四肢百骸中长了无数的骨刺,呼吸间都疼得难受。 细汗从他的额上冒出,顺着他的眉宇向下流去,水珠贴在他的睫毛上,眨眼间轻易地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就是你。” “过往种种你无力处理,往后自可由我代劳。” “钟情,放弃你的道……” 不。 心魔与他越贴越近,像是要再次融进他的体内,两张相同的脸在铜镜里缓缓重合,先前所见一切自钟情脑海中悉数闪过。 他看见自己剥开妖物的丹田,捏碎了他们的金丹。 他看见青霜没入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修士的身体。 他看着火光遍地,人群哀嚎。 滚…… 钟情极力想要挥开这些画面,但他们不为所控,仍是历历在目。 心魔顶着那张分在扭曲的他,肆无忌惮地笑着。 他慢慢地向自己走进,额头对上他的,呼吸都宛若扑在他的脸上。 他闻到了血腥味。那是来自他身上的,无法消弭的味道。 “我就是你!”心魔说着,一手摸上他的脸。他感受到那双手上冰冷的温度,正一路地往下走去。 “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不敢承认!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意识开始脱离,他被心魔掐住了脖颈,每一寸呼吸都是用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