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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不带感情地看了她最后一眼,御剑回到安平府为他们提供的住处。 屋内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只留着一点缝隙任光偷偷溜进,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跳着舞,构成了这昏暗屋子里唯一一块光明地方。 钟情刚把佩剑解下,便听见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谁?” “是我。”律钊说道。 钟情隔着门问:“什么事?” “我听人说你先前似乎是失控了,是不是因为……”律钊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没事。”钟情打断了他的话,凉凉地说。 “钟……不是,林清,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我真的没事。”钟情重复了一遍,“什么事都没有。” 律钊叹了一声,道:“你要是受不住了,可以来找我帮忙。” 音落,律钊又在门外僵持了一会,才叫钟情听见了愈来愈轻的脚步声。 脱离了外人的视线,心魔终于肆无忌惮地从他体内冒出,聚成了一股黑气,先是在钟情的周身晃荡一圈,而后便在他身侧纠缠不去。 “你有欲望,有执念,才会生出了我,为何你就是不敢承认呢?” 他的声音压得低,乍一听与钟情的原声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仔细听来又能发觉其中夹杂着的愤恨、不甘以及蛊惑。 “你害怕阵法不成功,害怕戚临死去,害怕自己找不到幕后之人,就算阵成之后戚临一样也会落到那人的手里,而那个时候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在黄土之下安静地接受这一切……” 黑气凑到他的眼前,像是有一双眼睛在同他对视一般。钟情抬手搅乱了那团黑气,但在它分散不久后,又在另一个地方聚了起来。 “就算你成功找到了幕后之人,强行停下了那个法阵,你又该如何去解释这一切,你能保证戚临不会有半点怨恨?” 钟情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点话来。 他想说自己补下那个阵法确实是一时冲动,但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后悔。他想要护着戚临的心是真的,即使日后戚临苏醒之时会恼怒会怨恨,但至少他能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妖物的性情你不会不知,戚临的性情你也了解得很。”心魔顿了顿,凑到了他的耳旁,像是贴近了他的颈窝,用极其亲昵的当时低声说道,“你说,你除了这张脸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若不是这一张脸,戚临当真会喜欢像你这样无能的懦夫吗?百年之后,都不用你说,他都能把你忘了去。” “若是换作我,就不会像你这般窝囊。” 钟情抬了头,正好对上了柜上的那面铜镜。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模糊的脸,旁边的一团黑气一直萦绕着不肯离去。 恍惚间,他像是又看见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肩上,宛如双生。 “你瞧,像不像?” 第74章 “乙亥年,你第一次下山除妖……” 铜镜中变了一个景象,钟情的面容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数丈长的蟒蛇妖。他通身云状斑纹,鳞片又黑又亮,蛇腹位于一片废墟之上,压塌了数座房屋。 钟情与几个师兄弟纷纷结阵以待,手上的长剑在日光下莹莹发亮。 “你们擒住蛇妖后,被他蒙蔽,认为他有心悔改,执意要把他带回剑宗……归途之中,看守蛇妖的小师弟偷了懒,叫它脱困而出……” 蟒蛇尾在泥地上拉出又粗又长的一条痕迹,屋内的人被他压在尾下,只得发出奄奄一息的呼救声。他张口吐信,因着先前生吞逃脱时生吞数人的缘故,浓重的血腥味在他口里挥之不去。 钟情是一众弟子中入宗最早的,自然也应该由他担起责任。他抬手挽过一个剑花,回手就是一剑《千秋雪》的起手势。身后的弟子齐齐出剑,剑光直破长空,剑芒大盛,剑阵已开。剑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剑身钉入蛇尾,将他牢牢地定在地上,叫他无法挣脱。 “你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放过他。”心魔说着,抬手在钟情眼前轻轻一挥,眼前画面悉数消散,瞬间回到了他们捕获蛇妖的那一刻。 钟情看见自己拨开一种师弟走上前去,将所有的劝阻呼唤抛到脑后,他提着青霜,毫不犹豫地捅进化为原形的蟒蛇妖的七寸,血光映在他的眼中,把那双眸子衬出了一点癫狂之色。利刃沿着他的皮肉划下,坚硬的鳞甲在神兵面前不堪一击,钟情划破蟒蛇的腹部,掏出了他体内的妖丹。 “换做是我,从一开始就会拨了他的皮,碎了他的丹。” “剑宗教我们心怀仁义,但在我看来这不过都是妇人之仁!妖物最擅欺骗,对他们仁慈……真是笑话。”镜中的钟情转过头去,不屑地对身后的师弟们说道。 鲜血从他的手里滴落,将身上的那件白袍染得通红。蛇血溅落在他的脸上,钟情随意地抬手一抹,血迹扩散得更大。他挑着眼角,叫那双眼不再似往日那般沉静温和,反而多了点轻佻与诡异的味道。钟情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仿佛也闻到了蛇血的味道,腥臭无比,熏得他胃中翻涌。 画面飞逝远去,钟情想要垂目不愿再看,但不知怎么地,整个人都像是被钉在了当场,无法挪开半分的视线。 他与戚临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小贩的叫卖声、人潮的谈论声皆络绎不绝。钟情抬眼便是戚临的侧脸,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对方回过头来冲他笑了一下,三月的春风荡过他的发,钟情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帮他撩开,但下一秒戚临就转过头去,让他只得堪堪勾到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