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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真话,和四在坐上这位子没多久,就了解到外朝那些个官员的俸禄其实发放并不稳定。要是碰上个天灾人祸,国库吃紧的时候,甚至要拿绢布物资来充数,只有它锦衣卫雷打不动,一个子儿不少地发着米面银钱。 和四搁下茶盏,双手捧起手炉慢慢搓着掌心,他尤为怕冷,尤其是今年天寒得早,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缩在被窝里。可惜即便他想,赵精忠这个老妈子似的大护法也会念念叨叨将他烦起来。 他眉梢勾了勾,可嘴角却平直成一条线,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咱家就不明白了,它锦衣卫怎么会缺钱,还缺得如此之急呢?” 云丛一见和四这神情就知道今儿这钱八成是讨不回来了,说句良心话,这满朝文武里谁乐意和这东厂打交道,尤其还是从老虎嘴里拔牙,要不是这东厂新提督模样俊俏,打死他也不乐意踏进这道门。 可是没法啊,东厂得罪不得,内阁里的几位阁老也得罪不得。 云丛也笑了,他笑得是真心实意:“提督英明,自是知道到了年尾,各家都是银子如流水淌出去。这锦衣卫今年没指挥使坐镇,底下人心浮动,内阁几位辅政大人们的意思便是安抚安抚,这事儿太后也是知晓的。加上那头的确该换一批兵器了,督主知道,这绣春刀把把都是重工精制,投下去的银子可不是一星半点。今年不提年初时候江南春涝,就是国丧时的花费就是好大一笔,”云丛苦着一张脸,摊摊手十分无奈,“我这小小户部,可实在挤不出银子来了。” 妈的,一个户部尚书跑他这哭穷,和四恨不得抛去这身形象包袱,和他一起抱头痛哭,他不仅会哭,他还会嘤嘤嘤! 和四已经不要脸了,但实在丢不下仅存的那一点高冷人设,只好打肿脸继续和他打太极:“云大人这话和马上要来京里的各位王爷们说说,倒倒苦水便是了。咱们关起门是自家人,自家人还不知道自家的底儿?户部真要是连这点银子都抽不出来,那明儿咱们这六部也别开张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云大人您自个儿也说了,这年关各家都吃紧。不瞒您说,我这东厂养了三千番子,光靠朝里拨下的那点俸禄,早饿死千儿八百了,更别说还有其他没摆在明面上的线人们。这几千上万的嘴一张,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云丛脸色被他说得越来越苦,刚要张口却被和四一个手势给阻止了,和四不紧不慢道:“您别急,这钱肯定是会还给您户部的。这样吧,等腊月里头,庄子里的钱粮一收上来,我便亲自将那叁拾万两双手奉上如何?” 云丛能如何,云丛还能拿着刀架在他和四脖子上,逼着他吐出钱吗? 那他今儿是别想好胳膊好腿,走出这东厂厂署了。 云丛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提督都这么说了,那本官也只好这么回禀内阁了。” 哟哟哟,这是被欺负了回家告小状了是吧。 和四才不怕呢,他连脸都不要了,还怕你内阁几口唾沫星子? …… 送走云丛后,和四捧着手炉恹恹地窝在高椅里没动弹。 赵精忠从房梁上飘了下来,一时落地没小心打了个饱嗝。 “……”和四阴沉沉地说:“你再和李报国去御膳房偷鸡腿吃,明儿你就给我去御膳房替人家捉耗子去!” 娘的,偷鸡腿也不知道给他带一个! 赵精忠:“……” 赵精忠猛地捂住嘴,及时咽下去了又一个饱嗝,他咽咽喉咙,小心观察了下和四的脸色:“督主,您这心情不佳,可是云大人又来讨债了?” 和四鼻腔里发出声冷哼,摸着手炉点了点头,突然又摇了摇头。 赵精忠一脸迷茫。 和四撇了撇嘴角:“我到现在总算明白过来,到底是谁绕过我们东厂给锦衣卫下令了。” 原来是内阁里那群早就看不惯东厂的阁老辅臣们,想想也能理解,他们是正儿八经的世族贵胄出身,由得宦官率领的东厂在头上作威作福了这么久。这一次总算等到老提督退位,让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可不赶紧扶持锦衣卫打压东厂。 和四原以为他干爹退休没多久,怎么着大家面上也得意思意思,过段时间再给他使绊儿,没成想这么快就有小动作了。 他寻思着这样不行,别在他当这东厂提督期间,没能把锦衣卫干死,反倒给了它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干爹不还气得冲回京城,杀他祭天??? 好在年关到了,各地藩王也要进京了,他得抓紧这次机会,好好提高一下小皇帝的危机意识,让他知道谁才是最靠得住的人。 虽然吧,和四打心眼里觉得,搞不好那小王八蛋第一个就想弄死自己这个死太监…… 算算时辰,这时候小皇帝理应在上书房里刻苦读书,下学的时间尚早,和四盘算了下决定先出宫一趟,召见京郊附近的几个庄子管事,看看今年地主家到底有没有余粮。 出宫之前,他叫来了秉笔太监余涟,让他这几日将六部的眷本都暂时搁置在那。 给他脸色瞧?他倒要趁此机会看看,这朝里到底是哪几个在他背后打小人。 …… 换上锦衣秋服,和四仍觉着凉了,正想着再披件薄氅,忽然外间啪嗒一声脆响。 和四一愣神,出外一看,原本好好搁在案头的玛瑙笔洗骨碌碌滚在地上,桌子斜了一半,垫桌脚的破书此时安静地仰面朝天摊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