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瀑布

    妘寒希性子阴冷，素日在军中喜怒无常，对将士非打即骂，毫不留情，但他又智计深沉，不可揣度，屡次在战场上施展奇谋，挫败对手，军中兵士对他十分敬畏。

    此刻，其言一出，众寒国士兵齐声欢呼，奋勇向前，杀伐战鼓声又重新擂起。七万人呼叫汇聚一起，直震的天地都颤抖失色。

    姑慕族人见之，又是气色一馁，不敢上前，唯有尨降等人毫不畏惧，横剑在场，只等寒国士兵上来，便奋力搏杀，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守卫虞渊昧谷。

    虞沫远远看着摩天崖上那些洞穴，若有所思。

    那震动毫不停歇，接连袭来，和寒国士兵的吼叫声交汇一处，也不知是谁压过了谁？如此虞渊水浪滔天，敌阵渐渐逼近，一时间耳边的所有声音皆被淹没，虞沫只觉得双耳剧痛，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

    冷神间，她忽然看见洞穴中迸出一丝水流，一开始极细极小，但不过片刻，便有无数乱石被冲击迸裂，水流越来越大，转眼间便化作汹涌的疾浪，猛地将洞穴完全冲开，一个……两个……三个……

    众族人先是一愣，瞬间狂叫欢呼，险些激动的落下泪来。这些洞穴是摩天崖阵法的关键，只要洞穴畅通，族长和长老便可用秘法启动这摩天崖的丹田，调动大海的力量，将这些寒国敌人一起冲到海底深处。

    妘寒希御风半空，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不过此刻重光北斗阵已破了大半，只要能在摩天崖阵法启动之前攻进去，便不足为惧。

    当下怒呵道：“歼灭姑慕国，便在今日，临阵脱逃者，斩！”

    他治军极为严厉，违抗军法者不是受尽折磨，便是罪及家人。听他这般一喝，周围的寒国将士如雷霆轰顶，再也顾不得虞渊中不时涌出的巨浪，嘶吼的朝姑慕族人汹涌而去。即使被浪花席卷入深渊，也再没有一人敢逃的。

    尨降见状，心底一沉，他虽久未上战场，但也知两军对垒，士气最重。这寒国士兵军阵极严，训练有素，怪不得能够横扫天下，压的大荒其他各族都抬不起头来。

    他正要冲上前，阻一阻寒国的士气，却忽觉头顶上空传来一阵裂空之声，尨降大惊，急忙后退，但仍被那股凛冽的飞箭波及周身，胸腹的伤口一下迸裂开来，鲜血渗出，滴在地上。

    逢蒙冷笑道：“二长老好硬的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躲过今天？”

    尨降忍住伤痛，大喝：“就算今天战死这里，也要拉着你们这帮狗贼陪葬！”

    说罢纵剑直上，大开大合。他修为近乎天神境，灵力沛然之极，剑锋所到之处，没有一合之将。一时十丈方圆之内的寒国士兵皆被他剑芒扫过，身首异处，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

    身后的伯虎见父亲神威，也顾不得伤势未愈，冲了上去。一时仲熊、虞泽等人接连跟上，带领族中将士厮杀。

    虞沫一边纵剑砍杀，一边退后来到苍舒长老身旁，道：“苍舒爷爷，你现在能启动阵法吗？”

    苍舒神情肃穆，缓缓道：“天圆地方大瀑乃是先祖留下的大阵，百年来都没有启动过。据说一定要控制海水经过丹田，游走千个洞穴，最终汇聚到崖顶处，再形成巨大瀑布护住虞渊昧谷。这瀑布和大海相通，力量源源不竭，即使是数万大军也无法抵挡。”

    虞沫一喜，道：“太好了，那还等什么？”

    苍舒道：“此刻丹田仍有一丝阻碍，还未疏通……”

    他话音未落，忽有一道呼啸声从摩天崖的百洞中传出来，震耳欲聋。所有人皆是一愣，转而便见悬崖剧烈晃动，一道灵光从虞渊的深处直窜上空，飞到崖顶。

    妘寒希和逢蒙同时退后，凝神查探，却觉一头巨兽横在云雾之中，头顶一只独角闪烁寒光，凝聚着一股惊人的力量。

    逢蒙见识颇广，提醒道：“二公子，这是姑慕国的独角兽獬豸，也是当年大荒理官嬴皋陶的兽身。”

    妘寒希微微讶异，但转瞬即逝，冷笑道：“区区灵兽而已，有何大惊小怪的？看我将它拿下。”

    说罢御风直上，巽风鼎掀起一阵疾风，朝摩天崖顶袭去。一时云雾退散，露出其上嶙峋怪石，和那巍峨如山岳的神兽。

    寒国士兵看到如此巨兽，皆被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后退，一时不敢再攻打。

    妘寒希直面神兽，毫无畏惧，道：“念你乃天地灵兽，应该识时务才是，今日你归顺于我，封你为虞渊山神。”

    独角兽闻言动也不动，双目彤红，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妘寒希皱起眉头，正要再说，忽听逢蒙高声叫道：“二公子小心，这灵兽好像不是寻常之物，似乎有人在控制。”

    虞沫在下方一听，顿时想到风易，族中除了他，再没有人会御兽诀，也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通灵独角神兽？她一时不知是欢喜还是该担忧，只是怔怔的看着。

    妘寒希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见独角兽四条天柱一般的蹄子踏着崖顶，猛地冲过来，一只独角划破长空，将自己带起的风势尽数消退。

    他大惊失色，将欲躲避，却觉那庞大身躯转瞬即至，自己已被笼罩其中，正失措时，忽有一道黄色灵箭升至高空，幻化作五丈长短，猛地和那独角抵在一起。

    一时雷霆之音，响彻高空，震的四周树木、人兽皆伏地不起。妘寒希近距离被那湮灭的巨力所击，扑出一口鲜血，如纸鸢一般朝悬崖下跌落，直翻过数十丈，才靠着巽风鼎堪堪稳住身形。他面色惨白，有些恐惧的看着那站立高空的神兽。

    单是那一击，便有裂天之威。更可怕的是，寻常神兽力量虽强，但总是蛮干，不通技法。而修灵者即使修为稍弱，也可凭借着智谋机巧，周旋取胜。

    但这独角神兽的雷霆攻击，却像是包含无数后招，自己刚才在它的威压之下，竟被迫的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如此灵兽，当真可怕！

    可是妘寒希回想起之前和父亲的交谈，可从来没有提到过姑慕国中有如此厉害的神兽，难道真如师父所说，这神兽背后有人控制？可又有谁有如此强大的神识，能够通灵它？

    妘寒希退后数丈，一时不敢上前。

    便在此时，摩天崖中的水流愈发迅疾，汇聚在一处。姚虞思等人皆看着苍舒，只待他启动天圆地方大瀑布，将寒国士兵隔绝在外。虞沫也芳心拧紧，等待着。

    忽见洞穴之中传来一阵异动，她凝神看去，却有两个人影。

    嘈杂声中也不知是谁叫道：“是虞少卿和风易！”

    苍舒手握阵法法器，神情严肃，忽见自己孙子出现在洞口，大惊，颤声叫道：“少卿……你干什么？”

    虞沫仔细瞧去，却见风易口鼻流血，神情萎靡，似是失去了神智一般。而虞少卿也受了不轻的伤，他拉着风易拖在地上，神色慌张。

    听到爷爷发问，虞少卿低头不语，忽的朝妘寒希拜道：“二公子，属下不力，没有能阻止独角兽疏通了摩天崖丹田。”

    妘寒希闻言心底一沉，知晓计谋已然失败，如今之计，只能趁着阵法尚未启动，强攻上来了。

    当下和逢蒙退后，指挥众士兵，前赴后继的扑上悬崖，虽接连被水浪高高掀起，但靠着人数众多，竟是堆成了一座人山，堵住了几十个洞穴，同时朝姑慕族幸存之人逼近。

    虞沫急道：“苍舒爷爷，快启动阵法，来不及了。”

    苍舒面色惨白，看着自己孙子，满是皱纹的脸不停的颤抖，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眼见寒国士兵汹涌而至，他胸口一堵，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溅在白须之上。旁人还未来得及搀扶，他便颤巍巍倒了下去，闭上了双眼。

    尨降见状悲愤，大喝：“虞少卿，你气死你爷爷，简直罪该万死。”

    虞少卿面现悲伤，被尨降这么一骂，反而恨恨道：“罪该万死，也比你们活不过今日的好。”

    虞沫见苍舒长老身死，面露惊色，转而又对姚虞思道：“父亲，你一定也知道如何启动阵法？快些，不然来不及了。”姚虞思看着风易，犹豫道：“可是……”

    虞少卿好像是意识到什么，想要逃离洞口，但他身受重伤，已是无力御风飞行，只得朝妘寒希道：“二公子，快救我上去……”妘寒希面色冷淡，并无回应。

    虞少卿一颗心跌到谷底，忽的举起风易，道：“九鼎就在这小子的丹田中。”

    妘寒希一愣，却已见逢蒙冲了上去。

    便在此刻，摩天崖忽的发出奇怪的啸声，转而从数千个洞穴中涌出滔滔海水，寒气席卷四周。那些海水各自循着奇怪的路径，交相汇聚，转而分散，最终竟在摩天崖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幔苍穹。

    庞大的水流汇聚至高空，转而又轰隆隆倾泻下来，携带着无比惊人的威力，笼罩在虞渊昧谷上空。那些寒国士兵尽皆被卷入其中，呼喊、惨叫声瞬间被淹没，一个个仿佛化作了海中的游鱼，被抛到了万丈高空，又疾速下落，跌入茫茫东海之中，不复踪迹。

    虞沫泪如雨下，瘫软在地。她双眸穿过重重人群，看到那浪花之巅，有一个脸庞，神情恬淡从容，还带着微笑。仿佛他是自己生了一双翅膀，借着瀑布之力，飞上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