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原来他已经看出来鸣玉在试探他。 这一场比试对他来说绝对受益匪浅。 鸣玉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就跳下练武场,站到谢九桢身后不说话了。 陈砚时和原随舟也走过来,谢九桢看了看他,眉头松展许多:“打得不错。” “先生过奖!”陈砚时好像得到一句天大的夸奖一般,忍不住脸上笑意,低头谢过先生。 原随舟心中也高兴,刚要恭喜他几句,谢九桢已将视线移到他身上,神情也严肃很多:“今日之后,你父亲或许过限制你的自由,不让你和他们来往了。” 原随舟一顿,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回道:“先生放心,我会注意的。” 谢九桢也没多余的话要嘱咐,便让鸣玉送两人离府了。两人回到揽月轩后,晏映坐在书案后,刚看了几个字,就忍不住看向先生。 “听先生的意思,原氏也是站在世家那边的,那原二郎为先生奔走,是不是有些危险?” 原随舟是个特立独行之人,思维非常人能理解,但要跟家族唱反调,下场或许就跟他父亲那样。 谢九桢放下书册,眸光深深:“你担心他?” 晏映抿了抿唇,担忧多少还是有一些的,毕竟他是她和大哥在洛都唯一的好友,谢九桢见她迟疑,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只道:“是他自己选择的。” “那先生相信他吗?若他是……”晏映说到一半声音没了,自知这样猜忌朋友不太好,心中有些后悔,但还是忍不住为先生着想,倘若原随舟最后还是无法割舍家族亲人,反戈一击,这样的冷箭往往是最难防的。 谢九桢却冷声道:“我也没有那么相信他。” 晏映抬头,神情错愕。 她隐隐约约觉得心上被刺了一下,有些抵触听到这样的话,想不出自己别扭的原因,她笑了笑,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今日我听碧落说,魏王殿下找回了先帝流落在外的弟弟,可是真的?” 谢九桢淡淡“嗯”了一声,已收回视线。 “那人还是个傻的?” “嗯。” “是真傻还是假傻?” 谢九桢一顿,转过头看她,见她如此感兴趣,唇角微杨,循循善诱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晏映一听先生这么说,便觉得自己的猜测有戏,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书案走过去,眉飞色舞地看着他:“他是装傻的吧,不然魏王将他找回京城又有什么用?是想把傻王爷当作一颗棋子,以此震慑太后,让太后忌惮他?” 谢九桢却有些惊讶:“你觉得魏王有野心?” 晏映点了点头,对他知无不言:“我是听父亲说起过,可父亲说得隐晦,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当年太子谋逆案,好像与他有牵扯……可这事就太隐秘了,说来怕是会招惹杀身之祸,父亲也不会告诉我。” 谢九桢听后忽然垂下头去,眼睫盖住一片幽深,像翻涌的暗潮,有一股无声的危险,晏映下意识就噤声,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后,谢九桢挥了挥手:“去看书吧。” “是……”晏映乖顺地走回去,总觉得先生在她提到那桩旧案后变得尤为阴沉,她不再说话,闷头看书,一日时间悄然走过。 晚间,谢九桢又跟她回了栖月阁,晏映知道他隐疾,这一夜非常老实,第二日醒来时先生已经去上早朝了。她却没找别的乐子,而是梳洗整齐,披上厚厚的斗篷,出了栖月阁后,鬼鬼祟祟地去了侯府的竹林里。 清月和碧落在外头把风,晏映拢着衣领站在墙根底下,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正辨别时辰,墙那边突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 “阿姐——”那边的声音很是小心翼翼,压着嗓音唤她。 晏映一听是晏归麟,兴奋地敲回去以作回应,墙上有块转头松动了,晏归麟扣出去一块儿,露出他一张脸,表情霎时怪异,第一句话就是问她:“阿姐,你让我给你找这种药做什么?怕人误会,我还得偷偷去找,可费劲了!” 晏映耳朵红了,却不跟他多做解释,只是把手伸过去要东西。 晏归麟乖乖递给她,猝不及防来了一句:“难道是姐夫要用?” 晏映急了:“你别管!” “肯定是!阿姐,这种事你还替他瞒着!” “我警告你,别告诉爹娘,也别说出去,我也没有确认,要不是阿姐不在京城,我也不会找你,这不是看你比大哥嘴巴严么,你别让我失望!” 晏归麟一听阿姐夸他,心里飘飘然,得意地“嗯”了一声,然而还是很愤恨:“他自己有毛病自己不会去看吗?还得阿姐托我来办这事,那神医给我这药时,看我眼神可奇怪了!”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重点没抓对:“阿姐,我得劝你一句,为了你今后的幸福,你还是找机会跟他和离吧,男人不行怎么行!” 晏归麟是行伍之人,在军营呆了一段时间,荤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晏映却开始不好意思了,她拿砖头把洞堵上,骂了他一句:“你给我少学这种腌臜话,还有,这种药你也不许瞎用,要是被我知道了你在外面风流快活,我就让爹爹打断你的腿!” 晏归麟在墙那边控诉她:“怎么给你办事,最后反而骂我?” 晏映“哼”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小玉瓶,也觉得烫手,可是一想起自己已经在先生面前出过一次糗,让先生看到过她那副样子,她就不服气。或许是奇怪的胜负欲在作祟,她也想要赢回来一局。 “这个……怎么用?” 晏归麟声音从那边传来:“就着水内服即可,那大夫说了,甭管多柔弱无力,吃下去保管生龙活虎,叫人欲罢不能,连京城里的魏王爷都总去他那买呢!” 晏映早就听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阿姐……阿姐!你听呢吗?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 谢九桢风评被害呦~ 第20章 美人心。 晏映回了栖月阁有一会儿了,一直趴在桌上盯着那个精致的青色玉瓶,动也没动过,时不时唉声叹气长吁短叹。 碧落端着绣笼过来,神色不解,好奇地看着她:“小姐盯着它看好长时间了,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呀,给谁吃?” 晏映回过神来,一把将玉瓶收起,她替先生瞒得严严实实的,谁都没告诉,碧落随口一问,她忽觉脸上滚烫,转过身去支支吾吾道:“就是清热解毒的金银花露罢了,没什么……” 她走到妆台旁,将抽匣拉出来小心翼翼放进去,心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后面的碧落挠挠头,小声嘀咕:“这还是冬天呢,备金银花露做什么?” 那是夏天祛暑才吃的。 晏映当然不会回答她,她假装没听到,转身走回去,一本正经地从桌上的绣笼里拿出一个空白的花棚子,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看看。 绣笼里面有很多绣样,她看着看着便觉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下手,碧落很快就将疑问抛之脑后,一脸新奇地凑过来:“小姐怎么突然对女红感兴趣了?平时这些玩意,你碰都不碰的。” 晏映点了点头,有些苦恼:“娘亲信上说过了,先生吃的穿的用的,最好都出自我手。可是我不会做衣裳和鞋子,那些也太费时间,我只能从最简单的开始,所以想先给先生绣个香囊。” 见小姐对大人这么上心,碧落有些气不过。老爷夫人从小宠着她,从不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嫁到侯府来,小姐是厨房也进了针线也碰了,偏偏她还一点没看出谢九桢究竟哪里好了,他对小姐一直都冷冰冰的。 “碧落,你会绣什么花样?”晏映捣鼓手里的花棚子,忽然抬头问她。 碧落一怔,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绣工不好,只会描一些花花草草的样子。” 晏映闻言低下头,旁边的清月却忽然开口:“夫人想要绣什么样子?” “鸳鸯,我想绣一对儿鸳鸯。”晏映比出两根手指弯了弯,像是鸳鸯浮水的模样。 清月笑得温和,将花棚子拿过来,对她道:“那我先给夫人描个样儿吧。” 听她那么问晏映就觉得她是会的,待她拿着炭笔在上面勾线,简单两划就能看出她一定擅长刺绣,半盏茶功夫,两只鸳鸯便活灵活现地相偎浮水,看着娇憨可爱。 碧落也对她刮目相看,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描样子这么好看!” 清月抿唇笑了笑,把花棚子递过去,可惜晏映拿了针线却不知该怎么下手,清月又手把手教她如何穿针引线,好在晏映不是笨的,被指点一二就已经摸清门路。上午时光流逝,花棚子上的鸳鸯已见雏形,她动作越发娴熟,清月眼中也颇有几分惊奇。 “这种绣法当初奴婢也学了很久呢,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会了。” 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从前,晏映手上顿了顿,侧耳等她继续说,可惜清月说完这句话又恢复原来的沉默寡言了,只在她线差点挑错的时候提醒一下。 碧落的注意力都放在晏映身上,“溢美之词”丝毫不吝啬。 晏映听碧落夸赞她,也觉得刺绣没什么难,可是一开始打的那些小心思就无疾而终了,她将花棚子往桌上一搁,神情颇为苦恼。 “小姐,怎么了?”碧落不知她为何生气。 晏映叹了口气:“我这么简单绣出来,先生便不知道我的辛苦,我想象中的画面就不会出现。” 碧落和清月互相看了一眼,罕见地异口同声问道:“什么画面?” “就是……”晏映绞着手指,好像陷入美好的幻想之中,“娘亲给爹爹绣荷包时,经常不小心扎到手,爹爹每次发现了,总要捧着娘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吹,要是先生也能这样——” 她不说了,掩唇笑笑,面上染了两朵绯红,笑完之后她面色一变,眼神立刻变得凶狠起来,她抓住桌上的针,恶狠狠地对着自己的手指,比划来比划去:“要不我也扎一个,看看先生心疼不心疼!” “可是好疼啊!” “呜呜呜我不敢!” 晏映趴在桌上,手上还攥着针,怎么都没办法下手,碧落好笑地皱了皱眉,把晏映手中的针抢过来:“这又是夫人给出的主意吧?” “可是啊,小姐,你何必要伤了自己让大人心疼呢,这是小姐的心意,大人如果真把小姐放在心上,怎么都会感念小姐的好。” 晏映慢慢将头抬起来,目光有些怔然,仔细想想碧落的话,似乎说得也对,反而是她在钻牛角尖了,若要这么卑微才能换来对方一句心疼,得是要将姿态放得多低。 她就是不确定。 “那你说,先生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呢?” 晏映心情有些低落,扒着手指垂头,感觉自己的患得患失都被碧落戳中了,这问题更像在问自己,别人谁也给不了她答案。 正安静时,外间传来一声响动,晏映一抬头,就看到谢九桢撩开水晶帘走了进来,他一身素衣白裳,眸中雾霭朦胧,晏映反应慢了一瞬,赶紧把桌上的花棚子藏到背后去,惊诧地看着他:“先生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他应是在前院换了官服,这一身打扮像是要出府。 谢九桢走进来,两个急忙丫鬟行礼,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晏映背在身后的手,声音清冷:“我一会儿要出府,你今日不必去揽月轩了。” 说罢,他转身要走,晏映一急,将他叫住:“先生晚上还回来用饭吗?” 谢九桢偏头看了看她。 “你自己吃吧。” 也没说回不回来,就一句淡淡的“你自己吃吧”,晏映心头一堵,眼见着先生背影消失在门外后,把背后藏着的花棚子往桌子上一扔,色厉内荏:“我才不要送他这么好看的鸳鸯!” 被碧落点醒之后,她忽然不想再像娘亲说得那般去讨好他。 说完她转头去看清月:“先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清月一怔,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她最怕先生将那些话都听了去,可若真听了去,先生还对他那副态度,她就该直接卷铺盖走人!晏映有了情绪,再坐下来绣那两只鸳鸯便张牙舞爪许多,相依相偎变成了怒目相视,仿佛下一刻就要咬死对方似的。 太阳落山后屋里的光线就暗了,晏映绣得眼睛疼,便将花棚子放起来。有心等先生一起吃饭,可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晏映自己用过晚饭,沐浴过后,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 灯影轻轻摇晃,她怔怔地看着床帐,心想自己还是没出息地为先生留了亮。 也不知等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声轻响,门被缓缓推开,她一下睁开眼睛,眼中的惺忪睡意一下跑得干净,她撩开床帐向外看。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