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一、 祝秋音搬回公寓的当天晚上,韩泽便来了。 一年前他也是这样,半夜时分站到她的门外,领带被松了一半,黑色的西装外套挂在他的手臂,白色衬衣下是他结实好看的倒三角形身材。 祝秋音为他开门,脸上早已没了一年前的震惊与期许。 韩泽进屋,直接把人抱起,让她挂在自己腰上,把人按在了墙上。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舌头有力的在她口腔搅动,像是想要与她生生世世纠缠,至死方休。 祝秋音很理解他的做法,他太久没有碰过她,又差点让她在他手里死掉,此时此刻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她还在。她从不是妩媚有侵略性的长相,也没有让人喷血的性感身材,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这兄弟三人这么割舍不下。 就这样被压着在墙上做了一场,韩泽把她抱起,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低头吻她。 被他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伐挞着,祝秋音如在海面漂浮,浪潮一波一波的涌来,小鱼把头探出水面,艰难的张口呼吸。他带着一股子血气方刚的狼崽子一样的狠劲儿,她看到了久违的那个她曾用心爱过的少年的影子。到底是心软了,祝秋音的动作不知不觉带了柔和的安抚意味。 韩泽感知到了祝秋音的态度变化,动作一顿,随即欺身上来,狠狠叼住她的唇瓣啃噬。他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但是她还是听懂了祝秋音,你是我的。 这是他有关于她的宣言,是他在她兜兜转转之后的接收成果,也是他对她的不自信。 我是我自己的。祝秋音的指甲挠在他的肩上,发出一声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呻吟,在心里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暗暗说。 十六岁那年她爱上他,她第一次去爱一个人,带着倾慕带着仰望带着崇拜带着小女孩的虚荣心,他对她的宠对她的好最终都成了伤她的毒药给了她狠狠一击;二十四岁时和他重逢,他在半夜敲开她公寓的门,她心里到底还是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念想的,他扭头便选择了和郑羽洋结婚。她选择嫁给秦明想要好好的过日子,他又跑来抢她。 天将亮时韩泽躺在床上搂着她沉沉睡去,他的五官俊朗如初,眼下有淡淡青紫,连睡着的时候眉宇间都是严肃着的。重逢他之后,她越来越少见他笑。 韩泽最喜欢的一个故事叫做达摩克利斯之剑,公元前四世纪,意大利叙拉古僭主奥尼修斯为了让宠臣达摩克利斯懂得身为一国之君的感觉,提出同他做一天的身份互换。在宴会上,达摩克利斯正坐在主位享乐,抬头看到自己脑袋上方悬挂着一柄利剑,利剑朝下,剑柄上只有一根马鬃同房梁相连,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落下。达摩克利斯对奥尼修斯痛哭流涕表示忏悔,声称自己再也不敢对王位有非分之想。 这是一个寓意深刻的故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祝秋音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最先感知的是那种不安全感和危机感,而韩泽对这个故事最看好的道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是天之骄子,经历过变着花样的众星捧月,也承受了家道中落后大家的落井下石。她听说,在韩泽大学期间,韩父去世,安葬在了那个知名墓地。众人惋惜吊唁追悼只是形式,棋盘打乱之后的利益再分配才是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韩家青黄接的不够好,权势太大能做事的人太少,被人分了好些权去。自此,韩家的重担与前程,全部压在韩泽这个前太子身上。 韩泽现在谨言慎行,牵一发而动全身,却还是忍不住因为她给别人送去弱点。祝秋音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后背,就这样吧,既然他要,那她便给。她的原则会因为韩泽而变得没有原则,他的逼迫和秦家的乐见其成给了她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两个人纠缠至死,不知道是谁成全了谁。 二、 祝秋音在第二天早上被韩泽吻醒,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他,韩泽伸手把她的发丝别到耳后:“今天上午带你去个地方。” 起床洗漱,祝秋音去了厨房,冰箱里空空荡荡没来得及添置东西,在冷冻的冰箱格里发现了两包速冻饺子。她把水煮沸,饺子拆封下到锅里,厨房的门没关,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韩泽在卫生间洗漱的流水声。 北方有一句谚语,叫做好吃不过饺子,在祝秋音的印象里,除去生日吃包子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之外,余下的所有节日祝家都会包饺子吃。酸菜、三鲜、素三鲜、虾仁、墨鱼、鲅鱼、黄花鱼、韭菜鸡蛋、韭菜虾仁、猪肉白菜爷爷奶奶坐在面板前,一个和面擀字,一个负责包。饺子皮放在掌心,拿筷子夹馅儿,两个手指一握,一个圆滚滚的饺子便出来了。她当时年纪小,总爱找来红糖和豆沙,希望多出一小块面,让奶奶包几个自己爱吃的馅儿。 从厨房出来的祝秋音发现韩泽已经换了衣服,她自打算和秦明在一起之后就把韩泽和王梓羽的东西一并收拾了束之高阁。韩泽太了解她的作风,不需问她便把他需要的都找了出来。 “吃饭吧。”祝秋音拉开椅子坐下。刚刚韩泽是不是说要带她去哪里来着见他不提,她也没多大的好奇心。 餐桌上两个人相坐无言,盛着蒜醋的小碗放在两人中间,两个人你蘸一下我蘸一下,平白生出一种夫妻相处的感觉。 祝秋音夹起饺子慢慢咀嚼,工厂流水线的产品没有家常的味道。她曾在加拿大度过了两个冬至,人在异乡,每逢佳节都想做点什么来表达一下仪式感。高一的那个冬至,六个少年一起出去找了家中餐厅排了半天的队,终于吃到了饺子,味道差强人意,一尝便知是提前冷冻了的,端上来时温度也并不热,吃的王梓羽愤愤不平:“明年咱们自己包。” 到了第二年的时候,一起过冬至的只剩下四个人。在别墅的客厅里四个人围圈坐,包饺子最厉害的人居然是韩泽。秦明负责和面,趁她不注意朝她鼻尖蹭了一点面粉,三个大男孩对着她笑,她自己浑然不知成了小花猫。在冬至之后他们一起去瑞士滑雪,那个时候她都还是没羞没臊的状态。各种证件已不在自己身边,她的反射弧有时候迟钝的可怕,对于太多的事情后知后觉。 三、 祝秋音怎么都不会想到,韩泽带她去看了祝乘风和白子华。 刚过完年,周边墓碑亲友扫墓留下的痕迹还很新,祝秋音俯身,在祝乘风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 这是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半山腰上,环境极佳。祝乘风本是有资格进和韩泽父亲一处的那个更好的墓园的,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平白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手握权力的人其实是立在钢丝之上,明知千般凶险仍抵挡不住权力的诱惑,想要玩弄权力的人最终会被权力玩弄,不想玩弄权力的人会被玩弄权力的人玩弄。 教授出身的祝乘风属于后者,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介书生。胸怀家国,情深义重,不齿小人行径,只知道理不懂变通。所以他的死亡,承受着民众骂名,变得不值一提。 从墓园出来,祝秋音恹恹的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韩泽开了很久的车,停下时,祝秋音才撩起眼皮看了周边一眼,神情转为不可置信。韩泽熄火,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下车,恩” 看守的领导和韩泽的寒暄略过不提,在这种地方混的,极会揣摩心意看人脸色。会客室里只有母女二人,祝秋音多年不见母亲,忍不住轻轻抽泣。 “秋音已经这么大了。”白子华两鬓已白,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二十岁。“不哭了,乖啊,能见面是好事儿,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母女相见,有千言万语想说,中间隔了千山万水,太多的话题成了禁忌,导致太多的话说不出。 当年的事,祝秋音知道大概,此时见到白子华,也并不打算刨根问底。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大抵就是那么回事儿,坐在某些位置,谁都有把柄漏洞谁都不干净,这个道理是她后来才慢慢醒悟过来的。 白子华在里面过得好不好,这是祝秋音根本不需要问出口便知晓答案的问题,如果不是韩泽安排,只怕她此生都再见不到母亲;至于白子华,她大概听说了一点有关她的事情,只叹气说她受苦了,并不强求她告诉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至于许下诸如会想办法把白子华弄出来之类的承诺,双方更是心知肚明不可能实现。有人不想让白子华死,但也不想看她逍遥。祝秋音只简单说了些刻意挑选的近况,告诉白子华自己结婚,丈夫是在温哥华高中认识的师哥,两个人在去年办了婚礼,在今年一月份时候刚刚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女儿涵涵的眉毛最好看,柳叶型,像妈妈也像姥姥。 探视时间太短,白子华有一些感兴趣的问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在祝秋音语焉不详的刻意隐瞒下,让白子华觉得她现在的生活过的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