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主意

    “……怎么说呢？”神秘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或许确实应该称赞一下你的魄力，说把一切都抹除，然后就真这么做了。但是，我们确实还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我们的技术赋予了你延续生命的机会，眼下你却要放弃。如果你把你自己的数据也消除，那这无异于自杀。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面对瑟维人的质问，谢筱茹显得出奇地冷静。“我不想重复我已经说过的话。”

    只要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甚至那些她认为只有她和依依两个人知晓的亲密举动，其实都有一双——不对，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观察，谢筱茹就受不了。当然，这种程度的监视跟《1984》里的老大哥还是不一样的，瑟维人并没有，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真的去制裁过她的行动。

    但她确实不能接受。现实中的肉体就这么死了，而且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一群来路不明的奇怪生物当做实验的小白鼠。更何况，虽然这个是她的意识所主导的世界，但毕竟是瑟维人所搭建的，如果祂们乐意，祂们随时随地可以把数据全部删除，到时候她就会不明不白地死第二次。

    所以与其让祂们掌控自己的去留，倒不如……

    瑟维人和谢筱茹双方都沉默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又听到了那个似是自天边传来的声音。“明白了。看来，人类的思维还是和我们不一样啊，不过也好，你作为我们第一个实验样本，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呵。”

    谢筱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然后，猝不及防地，系统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瑟维人一惊，“发生什么了？！”

    只见谢筱茹身边突然出现无数个半透明的绿色方框，一行行的代码逐字逐句地出现在方框之上。每一个字母都散发着悠悠荧光，结合在一起，将她的脸照亮。

    “蠢死了，忘了我刚才跟阮依依说什么了吗？我和她，只是暂时的分别而已。”

    方框越来越多，以谢筱茹为中心，不断地填充着这个看似没有边际的黑暗空间。谢筱茹站在矩阵里，冷冷地盯着最前面的代码，满足地听着瑟维人逐渐变得慌张的声音。

    “她……她在抢夺控制权！”

    “天啊，快，快开启防火墙！数据消除工具！”

    谢筱茹抬头，看见一些红色的什么东西吞噬了几个写着代码的方框，眼神一暗，打了个响指，便创造出新的方框，顺便反过来覆盖了一部分的红色。瑟维人很快就发现，祂们阻挡谢筱茹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她入侵系统的速度。

    祂们一致认为她疯了。

    “我疯了吗？大概吧。”她沉声道。“可要是知道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的去留掌握在一群连长相都不知道的混蛋手里……我不认为有谁不会疯。”

    “还有，你们并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既然你们认为肉体是累赘，为什么要给意识世界里的我，乃至那些本来就存在于小说中的人们，创造一副皮囊？”

    “谢筱茹，你区区一个人类，懂什么……！”

    “嗯对，我确实不懂你们的技术，你们的追求。”谢筱茹冷声道，“但我想，你们既然干得出赋予意识世界里的人物以血肉皮囊这种事……想来你们其实也并不完全认可‘个体的存续靠意识而无需肉体’这一观念。”

    瑟维人不说话，谢筱茹阴着脸继续。“你们怎么敢这么想的呀，肉体是承载意识的媒介，有了肉体，个体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不然大家都不需要肉体，仅凭意识活着，谁还能确定谁是谁？你们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搞笑至极。”

    系统的控制权已经被谢筱茹抢夺了大半。向来把她看作一个实验品及观察对象的瑟维人，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祂们中的一位忍不住问道：“这是……这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

    “啊？怎么可能？”谢筱茹抬头，露出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本来我在发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以后，我刚开始的打算……就只有跟依依告别，然后将它——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数据进行删除。原因嘛，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我不想让自己的命运被抓在别人手里。

    “但是依依她跟我说了——她不想消失，不想跟我分开。她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视为‘真实’，包括与我的种种回忆。那我又能怎么办呢？”谢筱茹笑了起来，“那是她的愿望啊。”

    对于谢筱茹而言，依依是她在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连结。或许这份感情期初只是受到《明珠倾城》剧情在潜意识中的影响，可在跟依依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中，谢筱茹已经不自觉地把这个女孩视作一个更重要的存在。所以她才会在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后，唯独保留依依的记忆，只为了在抹除数据前做告别，也会因为依依说出“不想跟谢姑娘分开”的话后，改变原本的打算。

    她要把整个系统的控制权都牢牢掌握在手里，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意义上地创造出一个能够让她和依依长相厮守，永不分离的世界。

    “谢筱茹……你，你难道打算，”瑟维人不可置信地喊道，“靠自己做出一个新的世界，然后你自己来维持这个世界的运转吗？所以你打算做……神……”

    “哦呀，这样说可太抬举我了，不过也是差不多的事吧。”谢筱茹闭上眼睛，露出满足的微笑。“在那之后，世界上的一切都有我的痕迹。我存在于拍打岩石的海浪中，春日吹拂杨柳的微风中，太阳升起时云雀的歌声中……每一个地方皆由我创作，由我来维持——”

    “那这样一来的话，你自己呢？你所有的力量都用来管理世界的运转，那你自己的存在呢？换言之，你刚刚提到的，你在这个世界里的肉体又怎么办？你不是要永远地陪伴在阮依依身边吗？”瑟维人不死心，追问道。

    谢筱茹轻蔑一笑。“我都成神了，搞一个分身什么的，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99%的系统已经在此时阵亡。谢筱茹却笑得淡然，仿佛解脱了一般。

    “这次该给自己搞个什么样的人设呢？最好是比较厉害的……”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系统已经被完全侵占，甚至有一堵极为厉害的防火墙，任由瑟维人怎么尝试，都无法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