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失心中
孙山初时面色古怪,听到最后心中涌出悲哀,以致于次郎后续的话语,都没听在耳中。 那片土地上的人幸运吗?做了几百年的猪狗,是幸运吗? 不幸,那是不幸,多数炎黄子孙一生勤勤恳恳,却天生就是头顶大人的仆佣,白白交出大半所得,余仅够糊口。 如今被异族统领,境况更惨,直接由仆人成为奴隶,生杀予夺,尽皆不由自己。 可所思至此,孙山又扪心自问,仅仅是因为异族的原因吗?以前呢? 孙山心中顿生豪情,我是否可以终结这一切?又是否这一生,是因此而生? 心头剧震,孙山双眼恢复清明,面上愁苦之色大为消减,此时在望那昏黄灯光,亦看见不一样的风采。 黄豆大小的灯火,灯油充足,所以燃的极稳,丝毫不见熄灭的意思,但见灯光微弱,却照亮整座小屋,再偏僻的角落,也染上一层黯淡的黄芒,虽与那黑暗争相纠错,但若是灯光再明亮几分,黑暗必定减弱几分,如果灯光明亮数倍?甚至直比曜日该当如何?可还有黑暗存在? 孙山欲要纵情大笑,脚下却传来熟悉而无法抗拒的震动,次郎骇然变色。“地震了!”拉着爹娘,钻进桌底。 三人示意孙山快快躲起来,但孙山反而出了茶馆,狂风卷集细雨,毫不留情的扑来,孙山不闪不避。 麻布衣裳尽数湿透,棕黄的颜色本就深沉,现今更像重新染成玄色。 孙山大步而出,平凡的五官在密雨中遭受一波又一波的洗礼,孙山恬淡笑着,透明的雨珠自他下巴尖汇聚而落,化为毫不起眼的一滴水珠,他笑容突然灿烂,好似那下巴滑落的水珠,带走了心中愁苦。 脚下的震动,却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孙山跳上房顶,登高而望,面上笑容消散于无形。 这一次,是地震的源头,恐怕就在前方数里处,圣人之眼透过重重雨幕,入目所见,废墟无数。 圣人之心敏感无比,孙山耳中骤然传入不绝于耳的呻吟,是从前方的废墟底下传出。 东瀛虽然频发地震,家家户户居所大都轻便,但今日这场地震,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剧烈,往日最多塌下半边,换作今天,却已全毁,而现在,震动不仅没有减缓,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孙山眼中充斥怜悯神色,待要取出银书,却停住动作,人力怎可胜天? 一场地震,天地之威,明劲高手自保尚且吃力,而宗师倒是无惧,可那又如何?人力抗天,无稽之谈。 莫说一个宗师,即令是尊者在世,最多保全他人,想要阻止,天方夜谭。 没有移山填海之力,宗师尊者通通不行,天生圣人也只有在这威势下,无可奈何,或许只有天人,不坏天人。 孙山微闭双目,感受那不断加剧的震动,他能做什么?也许只能保住茶馆老夫老妻和次郎。 一念及此,孙山面色发白,东瀛百姓虽非我族类,但同样是百姓,孙山如今所在,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毫无办法,真的毫无办法。 六个呼吸瞬息而过,痛苦呻吟越发汇聚,如在耳畔响起,孙山心中亦是痛苦。 倏地睁开双眼,面上骇然变色,这地震居然只是前奏,还有更为猛烈的震波传来。 轰隆之声盖过呻吟,一条狰狞可怖的伤疤出现在十余里外,以一种人力难以揣测的速度,似慢实快的蔓延而来。 这条恐怖的伤疤所过之处,吞没本已成为废墟的民居,痛苦呻吟消失不见,只听绝望的呼喊。 黑黝黝不知其深,长度更不可以肉眼观之,唯有三丈宽的裂口,吞噬一座又一座的民居,带走一个个或许并不幸福的数口之家。 孙山仰望苍天,声音沙哑。“圣人恳请,天公速止!”可那条疤痕的速度并不见放慢。 孙山死咬牙关,便要做一回抗天之人,做一回不孝之子。 圣人之心犹如炉下之火,催逼到极致,燃烧着难以想象的火焰,那本银书放大百倍,徐徐罩向疤痕。 ‘噗’孙山一口鲜血喷出,身躯摇摇欲坠,他以伴生之宝,不惜损耗,欲抗天地之威。 疤痕却只减缓一分,多半还是卖了他天生圣人的面子,不然想要阻止它,毫无可能。 “明。”孙山大喝一声,银书一阵颤动,一个明字若虚若实,散发微微白光,轻轻撞向疤痕。 明字落进疤痕之中,微弱光芒照亮周围一小块面积,很快便掉进了深不见底的疤痕深处。 但也并非毫无建树,疤痕势头为之一顿,孙山眼中一喜,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怒喝道“宋。” 明亮宋字出现,直抵在疤痕蔓延最前方,包裹住尖锐的裂口,一时间,疤痕的速度犹如龟爬,似乎是控制住了。 孙山轻舒口气,四肢百骸的疲倦一股脑涌来,他已经尽力了,银书中一出二字,他耗尽了全部精力。 ‘啵’一声轻响,宋字四分五裂,疤痕似乎被激怒,前进的速度不减反增,离孙山脚下茅屋不足千丈。 千丈距离,在疤痕面前,需要几个呼吸?或许就是下一个眨眼。 孙山深吸口气,那疲倦却拖得他几欲昏厥,一咬舌尖,血液滑过嘴角,借着这钻心的痛疼,孙山双目赤红,缓慢而坚定的吐出一字。“唐!” 虚幻的银书随之浮起水波般的涟漪,孙山太过了,他不该说出唐字,这个字不是他现在所能掌握,至少也需要到达宗师大成,方能初窥,现在强行如此,一颗圣人之心必然大损,甚至有可能失去银书。 银书若失,天生圣人恐怕就与真龙无异,到那时,他凭什么和东方那条真龙一较长短?孙山太过了。 银书上的涟漪化作波浪,一浪高过一浪,似要让那唐字浮出水面,又或许,只是崩溃的前奏。 心中极重要的东西似要毁灭,孙山并无哀色,仰首望天,以圣人之心交汇天地,轻呼。“天公垂怜!” 终究是传说之人,终究是天生圣人,墨空之中,居然露出一条缝隙,一线暖阳,柔柔照在孙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