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1 咄咄逼人
罗宾汉的名字，梅林并不陌生。 这个人和监察部有些渊源，因为他是监察部一直在追捕的犯人之一。只不过他所犯下的罪行大都是盗窃之类的，因此在监察部内部的通缉等级并不高，充其量也就只是监视者会对他进行追捕而已。而罗宾汉也不蠢，遇到监视者时绝不动手能跑就跑，因此一直以来监察部也没有对他太过在意。 但他却是在监察部的通缉名单里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人，只凭这一点，就足以他为之骄傲。 相对而言，比起对他深恶痛绝的贵族们而言，这个男人在平民里的声望却很高。他似乎和那些史诗小说里的侠盗具备着同样的情操，盗窃的对象往往都是那些风评不佳的贵族或是土豪，并且盗窃所得也往往会分给那些穷苦的贫民。这种笼络人心的举动曾让他被监察部的特使盯上过一段时间，但却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原因，特使们最终却又没有对他出手。 现在看来，这个答案或许多少已经有些眉目了——因为这个被叫做罗宾汉的男人，是罪业之城的一份子。 虽然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但梅林今日也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颇为传奇的男人。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褐色的袍子之中，面孔被巨大的兜帽遮盖了一大半，只有胡子拉碴的下巴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他的双手上也带着褐色的鹿皮手套，腿上也穿着一双褐色的鹿皮靴。比起盗贼，他的模样更像是一名猎人。 “你就是梅林，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褐袍人罗宾汉全然没有初次见面时的拘谨，他的话语里洋溢着热情，“我有几个朋友曾经在你手底下做过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们。” 梅林挠了挠头“我却不记得我有什么盗贼朋友。” “嗯，你们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一时间会忘记他们也是情理之中，我完全可以理解。”罗宾汉笑了起来，语气之中充满了理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前往尼德兰的路上，将一帮盗匪纳入了自己的麾下？他们的头领、那个叫托马斯的家伙嗓门可真是大到超乎我的想象。” ——托马斯？ 梅林愣了愣，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个人。在前往尼德兰的路上，他们曾经一同经过了那个名叫塔里克的村庄，并且在村庄的后山发现了渴血女爵的猩红城堡。可以说，整个尼德兰事件的起源，就是因为他们经过了那座塔里克村。而本来身为盗匪首领的托马斯，也是那座塔里克村的村民，在事件结束之后也留在了那里。 “看来你总算是想起来了，那样就好！”罗宾汉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喜悦。他站起了身，那全然不似盗贼的高大身材让梅林不由得有些好笑，“朋友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吗？尽管直说！” 梅林看着罗宾汉，心中却忽然腾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雅各布，却发现雅各布正坐在书桌之后，用莫名的眼光注视着兰马洛克与自己两人。那种目光绝对算不上是友善，甚至可以用危险来形容！ 他没有察觉到眼前的罗宾汉身上有任何的杀机和怪异，但雅各布的模样，却让他心中忽然警觉了起来。 不过他的警觉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兰马洛克已经率先向前踏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梅林的眼前——他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远超任何人，而此时此刻，他在眼前这个貌似热情的男人身上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 “袖箭两柄，短刃四柄，飞镖十二，全部淬毒。”兰马洛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罗宾汉，语气有些不善，“你想杀了他。” 梅林眯了眯眼，但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罗宾汉。 他当然相信兰马洛克的话，虽然兰马洛克根本不算自己的护卫，自己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仅仅认识数个时辰，但兰马洛克的所有表现都证明了自己足以被梅林信任——还是那句话，如果可能的话，梅林希望自己身边所有能够指挥的人都是兰马洛克这种干脆利落行动力极强的人，而不是诸如莱昂纳多贝奥武夫兰斯洛特高文等一大群问题儿童。 “勉强算过关吧。”罗宾汉的声音依然如同之前一样热情洋溢，根本无法察觉他语气之中有任何的不轨之心，“如果要成为这个团体的领导人，你就一定会面对无数的暗杀与威胁，比我能力更强的人说不定也会出现——如果你连预防这种危险的手段都没有，那我实在是没有听你说话的耐心。不过看来你的身边有一位很不错的护卫，至少他能够迅速地发现有人对你图谋不轨。” “也就是说，我刚才躲过了一劫，只是得到了你能过听我说话的奖赏吗？”梅林笑眯眯地道，“冒昧问一句，如果我和兰马洛克刚才没能看出你的企图，你会怎么做呢？” 罗宾汉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就像一位粗犷磊落的汉子“那还用说吗，我的朋友？如果你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我实在不觉得杀掉你会影响什么大局。” 梅林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罗宾汉没有骗他，因为他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个看似豪爽的男人刚才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并且那种想法之中没有任何的犹豫。 “介绍一下，罗宾汉，我们一般叫他罗宾。”一直没有开口的雅各布清了清嗓，终于说道，“罪业之城外的守望者，负责管理城外盗匪的人，是罪业之城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不不不，只有这句话我是严肃认真的——我就是个盗匪，一个兴趣使然的盗匪。”罗宾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赞同，“虽然城外的那些小家伙对我言听计从，但我和他们可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也只是被他们推举出来，表达我们这群下三滥的盗匪的意愿罢了。” “换言之，”罗宾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和你一样，现在暂时具备着领导者的身份。” 梅林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从罗宾和雅各布的身上扫过——换言之，现在在他的眼前的，就是罪业之城所属的盗匪们最为信服的两个人，一个负责这座黑暗之城的管理，一个负责城外的行动。 雅各布说得没错，这里是领导者之间的对话。 “那么我们首先是应该听一听梅林阁下的说辞，还是听一听罗宾的想法呢？”雅各布的手放在桌上，他的食指与中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鹰隼一般的目光也不断地在两人身上游离。 罗宾大笑道“梅林阁下希望罪业之城能够加入他的麾下，并且与他一并对抗贵族与法师塔的联盟，从而将陛下救出，这些我刚才都已经听到了。既然如此，我认为我有必要先表达一下我自己的看法——” “两位，能先让我说话吗？”梅林忽然有些不太礼貌地打断了罗宾的话语，他的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目光深处却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他的目光快速地从罗宾和雅各布有些愕然的脸上扫过，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再让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地掌握交谈的节奏了，甚至不需要罗宾说话，他就知道罗宾到底要说些什么——此时的梅林心中已然腾起了些许不满，因为这两个家伙一个一见面就用锐利的言词攻击自己这一行人，另一个则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腾起了杀意。 要知道，梅林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心胸宽广的家伙，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他的性格，那么睚眦必报其实非常适合。所以他决定报复这两个家伙，报复这两个自以为自己占据了主导地位的家伙。 用他最擅长的方式。 “首先，我需要大致的说明一下我目前所知的情况。”梅林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神态也有些放松，“既然我和雅各布阁下先会面，那么我就先从雅各布阁下的身上开始说明吧。” 雅各布扬了扬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您对于陛下的忠诚，我当然不会怀疑，这一点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然而您在我们尚未抵达您的面前时，就已经多少有些烦躁了——这一点是菲奥娜告诉我的。”梅林微笑着看着雅各布，快速地道，“不论是以我们为主导，还是以您为主导，我们的目的却是相同的，这一点彼此都十分清楚，因此您根本不必为这件事所烦恼，除非我是个不识大体的傻子。那么到底是什么让您感到如此烦躁呢？或许是在场的另一位，罗宾汉阁下的缘故吧。” 罗宾汉刚刚开始大笑，梅林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笑声“别急，罗宾汉阁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因为雅各布阁下的身上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比如说，您一向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位贵族，或者说您曾经的贵族生活让您习惯了这样的装束，就算在罪业之城里也没有放弃这种习惯。可是这贵族到底是哪一家贵族呢？而到底又是哪家的贵族，在九成的贵族都倒戈向了二王子一方时，依然忠诚于陛下呢？” “当然，这一点只是题外话，只要知道您忠于陛下就行了。曾经的身份并不重要，甚至您曾经的家族更是让我确信，您一定是忠于陛下的。”梅林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但雅各布的脸上却泛起了一丝阴森——他本来的身份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却未曾想到梅林居然会看出了些许眉目。 知道他家族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与之有所关联的那件往事对于斯图加特而言更是绝对的禁区，就算有知道那件往事的有心人会联想到那个家族，也不会将他和那个古老的家族联系在一起——但他没有想到，眼前的梅林居然恰好对他的家族知根知底，并且居然还联想到了他的头上。 在王城之中，有一个贵族的家训便是“无条件为陛下奉献一切”，也只有这一族的人们，会在最危险的局面之下依然无所畏惧地站在国王的身边。 ——因为，他们姓奥古斯丁。 “你是怎么知道的？”雅各布的脸色还算稳定，他的语气之中没有太多的感情，仿佛梅林的话语没有让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梅林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又回过了头，看着罗宾汉笑道“接下来，罗宾汉阁下，关于您的身份，我也有那么一点眉目了——甚至不止是身份，关于您不愿意为陛下效忠，打算与自己麾下的盗匪们一并逃离罪业之城一事，我也很清楚。” 罗宾汉的语气之中却没有什么意外，他只是叹了口气，毫不避讳地点头道“那有什么不应该的吗？我们不是国王陛下的士兵，也没有为陛下献出生命的理由。对于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比活过明天更重要的事情了——就算我愿意帮助你们，我也要考虑到我的朋友们。” “也就是说，您打算离开这里了，是吗？”梅林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 罗宾汉心中忽然泛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道“是的，我必须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陷入其中只会万劫不复的漩涡——我喜欢享受，喜欢活着，我和那些疯子可不一样。” 他的话语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在雅各布和梅林的耳中，听上去却完全是两个意思——因为两人对他的身份，有着截然不同的认知。 “可是你的任务呢？”梅林向前凑了凑，目光里闪动着恶意的光芒，“你真的能抛弃下这里的一切，像个懦夫一样地离开帝都吗？” 罗宾汉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低估这个年轻人了。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仿佛能够看穿自己的一切，但自己居然连他是怎么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都毫不知情，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罗宾汉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轻轻地咳了咳，有些艰难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很高兴遇见您，罗宾汉阁下。”梅林咧开了嘴，就像一条吐出了信子的毒蛇，“或者说，无面之王的五号，亲爱的巨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