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寻找的理由
日本，东京。 淅淅沥沥的碎雨下了半天，直到夜晚，走在台场的大街上，少人，少车，少商铺，街灯昏黄，她穿着羽绒服，将帽子套上，耳机中轻轻响着杨千嬅的《再见二丁目》，不知不觉间，发现嘴角尝到一点微咸。 这像是一座为旅客而造的城市，它内里默默隐藏的忧伤像是一种毒药。 这是她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十一天。今天，她终于无路可走，但她却好似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 她已经去了自己一直都想去的漫展，去了漫画与轻小说堆积如海的网咖，还去女仆咖啡厅吃了一份蛋包饭。她在富士山上不知道多少盒目踏雪而行，听一首《富士山下》。她去吃了五郎推荐的烤肉和鳗鱼饭，在深夜的小店里用蹩脚的日语和汉字与店长交流。她还发现酒店旁的兑钞机其实更加实惠，一元人民币能多换二日元。 还有好多，比如清酒其实不怎么好喝，走楼梯一定是靠左，上完厕所的纸不能丢进桶里要直接冲掉，酒店里的马桶居然附带特殊功能，当然她只尝试了一次就再也不用了。 自动贩卖机里的茶全是苦的，泡面的口味可以奇怪到天马行空，一个桃子能卖到三百五十日元。 她体验了好多东西，因为他曾和她说过，等她高考完了，一定会带着她来日本，所以她准备了好久。 如今她来了，来了两个多月了，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也许她早就想到大海捞针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那种只能冥冥中存在于各种小说或电视剧中的缘分对她而言终是可望而不可即。她早就该明白，这原本就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程，她在旅程中寻找的是自己旅程的理由。 可她没找到，不想找到，她害怕自己终会有一天要去面对那个人和他在漫长时光中经历的种种变化，她害怕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再是“萱儿”，她想着这些，身体就渐渐变冷。 她没有撑伞，羽绒服淋得湿透，不知道加重了多少。 过了不久，她找到一个地方能叫自己休息一会儿，顺便打开钱包数了数剩下的钱，大约两千三百日元，顶多再吃三碗拉面，至于睡的地方更不用想。她桃红色的嘴唇微启，吐出一道白汽。 这时候，她听到远处悠悠传来的熟悉的歌声，竟是中文。 “风……追赶……影踪。” 那声音真如风雨中一只小鸟的呜咽，忍受着雨水的击打和寒冷的侵袭，哪怕羽翼都已经湿透，哪怕嗓子也沙哑，却依然坚定地歌唱，对着风和雨，对着风雨中行走的人。 她在这歌声中听到一丝抚慰和回答。 于是她摘下耳机，循声而去，直至一空旷处，看见一个吉他，一个话筒，一个女人。 女人一头黑色短发，穿着黑色短袖卫衣，右臂上纹着不知名的图案。王萱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觉得她一定很漂亮。 现场还有三四个人听歌，有一个人似乎在录像，路过的人也会驻足看一下，似乎对这种听不懂词的中文歌有些兴趣。 音乐突响，像是雨天里闪过的一道闪电，突然炸开，女人略显沙哑的嗓音向外释放，只是第一个字，就叫王萱浑身的鸡皮疙瘩醒过来！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王萱吓了一跳，难以想象那个女人如此娇小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她的歌声令她心悸，又使她的心底涌出一股在绝境中的向往。 这……应该就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吧，唱得也太好听了！ 围听的路人们也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又有几个人围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撑着伞走到女人身旁，试图为她挡雨，但却被她拒绝了。她一个人站在雨中，像一颗孤独的种子。 只有王萱走上前，与她一起，用中文唱到。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那女人容貌要比她流露出的神态稚嫩得多，她的身形有些娇小，只一米六上下，但可爱得像个瓷娃娃——如果忽略她手臂上吓人的纹身的话。她们的嗓音截然不同，一个略显沙哑却坚强有力，一个悠扬婉转有如，却在此时完美地结合了起来。副歌炸响，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此时就算他们听不懂歌词，但却都已经被歌曲中的那种力量震撼！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 王萱看向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她，两人之间只有十步之遥。 她们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女人灰蒙蒙的瞳孔中闪现出一道亮丽的色彩，仿佛打上高光，现场听众们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刚才试图为少女撑伞的那人主动收起了雨伞，任雨落在他身上，在这样的歌曲和这样的演唱面前，打伞是一种轻蔑。于是下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收起了雨伞，他们恭敬地肃立，享受着这场听觉盛宴。 而此时歌曲的尾声来临。 “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o——” “哪会怕，有鸭天只你——共——我。” 哗啦啦，一个副歌的时间里，现场已经多了十多人，掌声络绎不绝，甚至有几人眼中已然泛出了泪光。 女人抬起头，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又回到王萱身上。 “你也是华夏人？”女人盯着王萱说道，她的碎发被雨打湿贴在额前，脸颊上有许多水珠，但没有一点疲惫。 王萱轻轻点头应道“嗯。” “来旅游的？” “不是。” “哦。” 王萱看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有种想为她把头发理好的冲动，但她还是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唱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了。” “为什么……要在这里唱歌，我是说，这一带都没什么人。” “所以才选在这里……”女人轻轻说道，可能觉得没有解释清楚，又补上一句，“我只是想唱唱歌而已。” 说罢，她开始收拾道具，这首《海阔天空》唱完，她也应该回家了。 王萱见她准备离去，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用日语诚恳地说道“请再来一首吧。” 然后又有人说道“是啊，请再来一首吧！” “我很喜欢你的歌啊！两位小姐唱得都很棒！” “我在你的歌中听到了希望，真的很好听！” “请再来一首吧。” 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许多希冀，像是等待着圣诞节礼物的小孩子们，女人站在“舞台”的中央，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王萱呆呆看着这一幕，有些触景生情。 她回想起自己做主播的时候，也是好多好多观众围着她，请求她唱一首歌，有一次他就在自己对面默默看着。 “跪求萱儿姐姐唱歌！” “如果主播唱一首歌，我就打赏一个火箭！” “我想听抹布吸，我想听逮虾唬！” “前面带吓唬的，你不是一个人！” “房管麻烦处理一下前面两个兄弟谢谢，萱儿姑娘会唱医生的歌吗？医生！医生！” 他笑着对自己说“萱儿妹妹，你真的不唱首歌吗？” 她果断白了他一眼，“别，你这么叫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主播在和谁说话啊？” “当然是时月姐啦，我最喜欢的两个小仙女主播一直都是一起直播的，你不知道咩？” “傻橙与傻香蕉赠送火箭1萱儿妹妹唱首歌听听吧。” “嚯！这人谁啊这么嚣张，一发火箭也想让仙女姐姐唱歌？” “这名字可真傻。” “敢称呼我女神为‘妹妹’？王八蛋——是可忍熟不可忍！兄弟们，掏出我们的丸子来，轰死他丫的！” “x赠送飞机3！” “去你丫的！几个飞机配也带节奏？二营长！我的意大利炮呢？” “xx赠送火箭5！” “xxx赠送超级大火箭1！” …… 屏幕很快就被“受神圣使命的召唤，穿越无尽时空来往此地，为吾永恒之王献上头颅”的网友们的礼物轮番轰炸，而且似乎计较上了某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们今天显得十分狂热。只是此时，作为始作俑者的某路过的假面骑士正翘着二郎腿喝着奶茶看着她，并且给了自己一个大拇指。 什么“傻橙与傻香蕉”，这名字真的……太蠢了，蠢到只有他才能取得出来。 “你真的不唱一首吗，这就太对不起粉丝们的礼物了呀。” “我才不唱给你听！” “那我出去你再唱？这样我就听不见了。” “你以为我傻，你看我直播不是一样可以听得到？” 他脸上露出一丝窘迫，那种神情令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好笑。 “额……” 她挑了挑眉毛，说道“你真的想听？” 只要他说他想听，她就一定会唱，谁知道他略带脾气地一甩头，“不想！” 她气得直咬牙。 “滚蛋，以后想听也不给你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