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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看不到

    彭程不想再当服务员了,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趁着天黑跑掉,不仅仅还了钱,还呆在那个场子里扫了两天地的原因。他拦阻了贝贝跟那花裙子大婶的叫嚣,那样根本不用贝贝来做,他自己也可以。事发的那天早上,他甚至还告诉巴安要怎么做才能把剩下的那点工资要回来,但他自己却没有那么做。他拦阻了贝贝是因为他和她的目的是不一样的,就像他和巴安的目的也不一样,他宁愿贝贝拿出六万块钱,帮他把坑给填上,因为那个工作,那些个机器,他想接着干下去。

    他还是看走了眼了,太想要的急切让他失去了判断。

    尽管在那里他只是个上分的,但彭程感觉到了最大的尊重,来自社会顶层的尊重,那些有头有脸拿着大钱的人,都叫他小哥,但这并不是他舍不得这份儿工作的根本原因,更重要的是,在他心里,废品收购站是个有希望的地方。

    要知道那些钱的刺激可以让所有人,是所有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的,彭程认定只要能留下来,给他一次机会,他就可以把六万块钱再一分不剩的挖回来。

    ——

    他知道他可以。

    六万,不过只是六万,人内心里不断怂恿着的什么东西,那些都是很可怕的,像是漫天飘舞的雪花在游荡,填满你眼前可见的一切,这世间无处不在的,只有诱惑。他明白这份胆识贝贝是没有的,巴安也没有,他身边的人,他见过的人也许都没有,可他想留下来,他想……

    这些,他跟本没法儿和贝贝说明白,甚至跟巴安,跟安八,跟谁他也说不明白,他们都是帮傻子,所有的人都是傻子,傻子就只配跟在聪明人的后面随波逐流,至于他彭程的眼界,谁也看不到。

    ——

    昨晚巴安坚决不肯出上一点儿,傻大个儿一言不发的慎着,塌着腰身坐在打鱼机旁边的高脚凳上。他在看着自己跟贝贝要钱,卡么卡么透亮的小眼睛,真想给他一巴掌。为今之计只能铤而走险了,彭程想着,若让老板看到自己的真诚,算是可怜,将功补过或许会把他留下,这样他就有机会赢更多的六万了。

    那两天,他每天哈腰扫地,腰又疼了。腰疼让他清醒不少,想了很久,他终于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经步入绝境,放弃成了他现在逼到眼前的唯一一条路了。那花裙子的老娘们儿不找他了,黑哥也不搭理他,每天他就只能在场子的边缘晃悠。晚上忙的时候他还在扫地,多忙他都扫地,黑哥亲自给后面的打鱼机上分,玛萨拉蒂的大姨还会跟他说上几句话,其余的人都挺害怕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陪了两千块钱,现在在这里白干活儿,慢慢的顶账。

    “你说图益啥呀!这得干到啥时候能吧六万还完?”

    世人愚钝啊!像是灵魂摆渡里说的,肉眼凡胎的看不明白。彭程不挑剔大姨,他只是心里一阵子懊恼,可他在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做点什么的本事儿了,再待下去和去干服务员没有区别。

    他不想干服务员,于是他想到了索哥。

    ——

    离开的那天,彭程下了班便坐上公交车走了。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长途车站,他甚至连那辆称心的自行车都没带走,一直锁在了小暗场窗口的铁罩子上。那个小暗场在他出事儿以后,一直都没有再开,现在他要去县城里了,自行车八成也是用不着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是他彭程舍不得的,他回头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想起那天贝贝是怎么为难的买下了它,毫不犹豫的走了。

    人到县城的第一个电话,他便打给了那个大姨,那个佯装着美丽,矫情极了的玛莎拉蒂老太太:“姨,我走了,车我不要了,你留着吧!钥匙挂在垃圾场旁边有一捆都是红色纸盒的那堆上了。”,

    ——

    第二天一大早,贝贝又去赶早班的城际客车了。还是那个车站,还是那个橙红色的客车,好像每一年的冬天她都会去那个县城。

    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重的米糕味儿,谜一样的清甜,贝贝朝旁边儿的摊位看了看,煎饼果子没了,来了个卖米糕的大姨。

    卖米糕的大姨一身白色的褂子,带着顶泛黄的小帽,人长得干净极了。透过米糕蒸腾着沉重的热气望过去,人人都是从容的,贝贝的心情和上一次去看守所看彭程时完全两样,这一回,她一点都不饿,她只想早一点赶到县城里,早一点看见他。

    旁边走过来两个年轻人,一个小伙子带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丫蛋儿。年轻人的消瘦,是吃多少东西大体都会变成能量发泄掉的,姑娘的库管,纤细得像是男人的胳膊。男孩让大姨多加些糖在米糕里,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甚至比贝贝刚认识时的彭程还小。他扯着疲惫不堪的女孩儿,每走一步,女孩儿的身子都执拗的坠在后头,看得出来,她是真不想走路。

    贝贝记得又一次她跟彭程也这样累得不行,也这样站在车站,彭程也一直一直的牵着她,她却都是抱怨,他也总是哄她。

    ——

    “媳妇儿,你是不是累了?”彭程紧拽这贝贝,纤细的胳膊去搂那姑娘相对粗壮的腰身,她对他来说,型号似乎大了些,却丝毫不妨碍他满眼皆是贪婪的觊觎。

    “你别老乱叫。”贝贝试要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了,然后,她便不挣扎了。言不由衷,姑娘心里是美美的,甚至是愈发的骄傲起来,嘴上却不依不饶的:“你别这样,咱俩看起来像母子似的,你这样,我不得劲儿。”

    “你能不能再悬点啊?文贝贝女士,我发现你怎么这么会整事儿呢?”彭程故意表现得成是不乐意了,高昂着调门儿叫嚣,却难以掩饰嘴角的窃笑。爱情嘛!偏是要说出口的好,他明白那是矫情女人的一种炫耀,没有人不喜欢更加年轻而热忱的生命,男人如此,女人亦是如此。

    “咱俩哪儿像母子似的,你咋还能生我这么大个儿子嗷?”

    这本也不是问题,所以没有人会在这个问题上真的纠缠起来,贝贝甩开他的胳膊,然后,洋装着不情愿走得远了下,开始来回的抬起脚,鞋跟累得她脚疼。

    “媳妇儿,要不你累了就坐会儿呗。”

    “哎!”那似乎不是个好主意,贝贝回头用手指着彭程,瞪圆了眼睛警告他:“你,你,你别说话了,听见没?”她示意彭程到旁边儿去:“你给我去那边儿蹲着,不许再乱叫了,听见没?”

    彭程很不情愿,却还是走到旁边儿,他委屈,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的蹲在马路边儿上。小伙子抱着头,蹲得扁扁的,接着,姑娘走了过来,她蹲在他的左边儿,也不说话。两个人并排蹲着,彭程扭过头来看她,看着她瞄也不瞄自己一眼,只是默默的陪着他,突然抿嘴儿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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