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明月归(六)
gaga/arighjsot; 十七年前,秦翎墨还是六岁幼童。梳着总角,粉嫩得像刚睁眼的奶猫。出身王府,让他没有多少机会在外随意游玩。跟父亲出门更是难得。 他看什么都新鲜,即便府中有更好的,他还是缠着父亲要买摆在外面的廉价蜜饯。 “翎儿,这东西有什么好?不要像个没见识的平民。” “可是翎儿觉得这个好吃!” 孩子家家哪里有这种见识,只不过是觉得与家中的不同,图新鲜罢了。 父亲坚决不肯,拽着他就要走。当时还的秦翎墨眼底噙着泪花,委屈的脸皱成包子。 没走出去两丈远,父亲终于还是回过头,看了眼泪水将落不落的幼童。抱起他走向卖蜜饯的摊贩。 那天的蜜饯到底好吃不好吃,已经在过往云烟中风化,凝结成洒满荆棘的苦糖。 身为人臣,他忠。身为宰辅,他廉。身为人子,他却大不孝。 忠孝难两全,古往今来恒定不变的命题,没有必然的答案,只有一地惆怅慢慢消磨。 庆贺新年的朝会结束了,没人知晓在玄武门的那一片血腥。兰贵妃身边被害宫女以暴病为由安葬。一切仿佛都没改变,白芍城,乃至整个北唐都还沉浸在欢愉喜乐当中。 九色鹿,也就是阿花在连续给人当了两天吉祥物后终于耐不住性子,一跺蹄子飞走了,地下一片“恭送瑞兽回天”的欢呼。 他现在只想回主人身边享受岁月静好。对阿花来讲,太后那老女人长得忒磕碜,比不上他主人的一根汗毛,这两天饭都吃少了。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饿脱了相。 徐徐鹅雪染白了皇城,到处都银装素裹让还未散去的年味持续欢腾。 人们不知道在重重皇宫之内,皇帝陛下刚刚与他的宰相密谈良久。所说之事关乎社稷存亡。在百姓还欢庆新年的时候,已经有军中好男儿踏雪而行。 秦翎墨虽震惊于泉先生的出现,以及与父亲的再相会。可这并不妨碍他办正事。 残片被他连夜拼凑出来大半,所显示的信息极为重要。是以才紧急进宫,与皇兄来商议。具体他们到底密谈了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有间酒肆虽然在过年期间停止营业,但那只是表面上。后院的生意依然照常。 胡莹这个钱狐狸怎么可能放过进账的机会? “唉,今年香火一般般啊!也就三四千百万吧!” 围坐石桌的三人当中,蓄着雪白胡髭的老人露出谦和慈祥的笑容,高高隆起的额头引人注目。他看似谦虚,实则炫耀的言论立即引起旁边两位的反弹。 “你这老头!想说什么就痛快说!最讨厌你装模作样!”另外穿着官服,头戴官帽,手里还捧着玉如意的中年男人表示不满? 他旁边还坐着个年纪差不多的蓝衣男人,三缕美须垂在胸前,打圆场:“哎呀,有这么好喝的酒还堵不上你们的嘴,都多少年了还计较这些干嘛?” “老禄啊,是这老头说话太气人!”官服男人抱怨连连:“咱们香火也不少,他至于这么嘚瑟吗?” 被议论的中心,大奔头的白胡子老头跟什么都没听见般微笑,拿着酒葫芦滋溜饮了一口。 胡莹端着菜走过来,一边布置一边打趣:“福禄寿三位前辈,这新年刚开始就争上了啊?这么爱岗敬业啊?” 大奔头的寿星举了举手里的酒葫芦,满脸褶子直放光:“胡娘子这是什么酒啊?以前没喝过。” “这是新酿的酒,用月蟾宫的桂花做引子,味道如何?” 一提新酒,连官服男人都松开眉头,竖起大拇指。他这福星生平就爱喝两口酒,还是有间酒肆的忠实拥护。 剩下的那位有三缕美须的自然就是禄星。 这新旧交替之际,天庭也难得地放松了些规矩,福禄寿不但是元老前辈,还是风靡人魔妖,全方位正当红的经典组合。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休息,就现在能偷出点空来。 三位一见新酒泯恩仇,纷纷赞叹,问起新酒的名字。 “这是明月归。”胡莹托起只瓷葫芦:“新进了一批新造型酒器,我看着可爱就换上用了。” “好酒,让我想起还未飞升前年年繁忙,难以与家人团聚。望月兴叹的惆怅与酸楚到现在都记在心头。”福星长叹一声,语调却已经转而平静:“胡娘子这酒有归家的味道,妙不可言!” “甚好,甚好!”寿星捋胡着须点头。 专爱跟他作对的福星调侃:“哟,你这老头,胡髭一大把还肾好呐?” “呸!老东西不知耻!” 三位老友“打情骂俏”,喝着酒吃着菜,一派祥和。 胡莹也没在旁边妨碍他们交流感情,转身去了前堂。黄豆他们也难得有假期,正在庙会上撒欢。 她本来是想到柜台再算算账,突然店门外响起急促地拍打。 “店家!店家!开开门啊!” 门外传来焦急的男人喊声。隐约能看到漆黑的人影贴在门扉上。 “我们休假啦!过后再来吧!”胡莹提高声音回答。 “店家行行好!在下真是有急事啊!”门外的人似乎真得很着急,呼喊夹杂着敲击声连续不断。“老父亲病重就想喝口有间酒肆的酒……店家您就行行好吧!在下,在下付双倍的钱!” 胡莹见对方说得可怜,于心不忍开了门。 门扉慢慢打开,一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台阶上。他一身老秀才的打扮,头戴儒巾,下巴蓄须,眉眼充满被生活磨砺的沧桑痕迹。 他一见胡莹就低头拱手行礼:“老板娘见谅!在下真是没办法,老父亲没别的心愿就想喝口老板娘的酒,还请成全啊!” “你要买什么酒啊?”胡莹请他进来,体贴地给倒了杯暖心酒。 老秀才颤抖着手接过来,头巾肩头落了雪,可见在外面行走了不短的时间。他皱起脸想了下,叹息:“父亲已经记不清,在下也不知道……老板娘就看什么样的合适吧!在下会付双倍的钱!” 胡莹想了想,安慰老秀才:“你先等等,我去后面就来。” “真是有劳老板娘了!” 老秀才捧着酒杯坐在靠门口的凳子上,眼光一瞟看到胡莹转身进到后院。方才还沧桑浑浊的眼瞳里顿时精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