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一章 抢椅子
沈濯没有再说什么,回去辗转反侧整整一夜。 她忍不住在心里呼唤苍老男魂。 阿伯,我爹爹说的,是对的吧? 他那一世选择了帮秦煐,不仅是因为我嫁给了秦煐,还因为他觉得秦煐比秦家其他的人更适合做皇帝,是不是? 苍老男魂出现了,却沉默着。 沈濯能感觉得到他在。 于是不住嘴地问: 国家民族有大义,这个我懂,我也绝对没问题。 但是现在不就一把椅子吗? 他们再怎么争抢,争抢的难道不是这片江山? 那若是旁人觊觎这片江山,他们岂不是会立即调转枪口,一直对外? 我爹爹又怎么会说得出“覆巢之下”这种话? 如今天下不是很太平么? 我从哪里都没看出有倾覆的危险啊…… 阿伯,你告诉我,那一世,没有外敌入侵对不对? 苍老男魂的身形似是佝偻了一些,半晌,终于迟缓地答了一句:“没有……” 阿伯,你怎么了? 沈濯觉得苍老男魂的状态不对劲。 你是又病了吗?像上次那样? “没有。” 沈濯觉得灵海里震了一震。 就像是,像是有什么重物跌落在了地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自责、内疚、不安,却又拼命掩饰、坚定信心的,复杂感觉。 阿伯,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心里似是在难过呢? “没有!”苍老男魂矢口否认。 等等…… 阿伯,你说上一世你杀了秦煐。 他若死了,那谁继承了皇位?! 继承皇位的那一位,有没有抵御外侮?! 阿伯,这种事上,你可做不得假!快告诉我! 到底后来有没有外敌入侵?! 沈濯的眼睛都红了! 不会是因为上一世几个皇子夺嫡红了眼,最后不小心让外敌长驱直入,所以自家爹爹才书生执刀,前去抗敌吧? “没有。真的没有。”苍老男魂有气无力地否定着。 虽然漫不经心,却不是在扯谎。 沈濯感觉出来了这一点,心里松了松,不由得追根究底起来: 阿伯,那怎么你今天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还出来跟我说话? 平常日子,若是你不舒服了,是不会莫名出来找我的。 今天…… 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没有。”苍老男魂越发消沉下去。 过了许久,才低低地解释了一句,声音中无比失落:“我只是觉得……我连你爹爹的胸怀都比不上……” 沈濯被这一句话也说得沉默下去。 作为一个历史系的学渣…… 她知道太多惨烈的过往。 外国的,外族的,内部的,各种各样的厮杀,争夺。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是,古往今来千年历史,所有学派系别,都能达成的共识是:也许有坏和平,但是绝对没有好战争。 翻译成民间的俗话: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四夷不稳,国家乱不得。 建明帝是个强有力的君主。他在位,国家不会乱。 可是,若是他死了呢? 接替的那个人…… 换成谁,会让人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更有一点信心? 沈濯在脑子里把沈信言的话过了一整遍,拼尽全力把大秦的宗室从上到下点数完毕,颓然放弃。 ——若是大秦能接受女皇就好了。 自己抢来做啊! 到时候让爹爹让丞相,让朱家姨爹领京城禁卫,让陈国公家的两位族伯叔当大将军…… “噗……”苍老男魂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沈濯腾地坐了起来,有些羞恼,也有些不悦,凶巴巴地问: 阿伯,难道你不觉得我当女皇比那三位成年皇子都强吗?! 语带威胁。 苍老男魂仍旧在呵呵地笑,刚才郁闷的情绪散去了一半。 阿伯!你敢看不起我这个小小女子?!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苍老男魂的笑意明显再大了一些。 阿伯,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江南可是传说过:太祖乃是转世而来,所以能定天下,坐龙庭。下一个转世而来的,乃是个女子,此女亦能定天下,坐龙庭。 你不是还笑话过我,问我要不要去做女皇? 难道,我应一应这谶语,就去做这个女皇,不行?! “……”苍老男魂无语了。 不过三五息,沈濯挺直的身子又倒了下去,摔入香香软软的床榻之中。 可是我懒得啊。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 我只是想自由自在地过完这辈子,就得了。 沈濯哀哀叹着。 可是我不做,爹爹就一定会让秦煐来做。 秦煐做,还不如我自己做。 可就算我做,最便捷的途径也还是通过秦煐做。 那不就意味着是武则天的套路,到底还是得先让秦煐做? 可是如果让秦煐做,那爹爹就必得要当今皇上的十分百分万分信任才行得通…… 那样一来,自己又怎么可以任性地让爹爹立刻马上去找建明帝辞婚呢? 这不是自己挖了个深坑,还自己往里跳么? 这可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啊,愁死爷了! 沈濯真想大哭一场。 ——如果大哭一场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好想骂很长很长的一串儿脏话啊…… …… …… 东方既白。 沈濯跳起来自己麻利地梳妆,惊醒了值夜的玲珑。 可就在玲珑还在揉眼发愣的时候,她已经轻灵地跑了出去。 今天不仅是沈信言上朝的日子,也是施弥陛辞的日子。沈信言约了施弥一同去。 可就在出门前,小女儿一溜小跑追了出来:“爹爹!” 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沈信言挑挑眉,发现了女儿那张一向莹润如玉的小脸儿上,两只杏眼的眼底,明显的乌青。 “昨儿晚上没睡好?” “爹爹,你今天不要跟皇上提那件事。”沈濯一路跑过来,还有些喘。 不提? 提及辞婚,可是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越坚决越好。 拖延只会让生米煮成熟饭。 沈信言奇异地看着女儿:“为什么?” 沈濯有些别扭,顾左右,却知道沈信言没时间等着她言他,索性一跺脚,娇嗔道:“不让你提就是不让你提嘛!哪儿那么多问题!” 说完,转身又飞跑了开去。 在一边立等的施弥不由得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三分。 “舅兄,我看,濯姐儿大约是想通了,同意了。” “呵呵。” 不可能。 沈信言面色平静,心潮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