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不生不灭
法照正色道“法兴师弟，莫要心惊。师兄我又岂会在这等事情上随意说笑……采前辈坦荡荡、圆陀陀，平常心即是道。今日来到大光明山，实乃是三生有幸、宝刹增光。” “这位前辈施主……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师兄，你又是如何认识她的？”一名大耳老僧神情疑惑，视线在采绿与法照之间来回扫动。 采绿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风韵怡人。从她的身上，丝毫感受不到法力的波动和沉沉暮气，让人啧啧称奇。 法照侧转身形，缓缓道“师弟，天下高人隐士何其多也，又岂能一一拜识？师兄我六十年前奉祖师之命，曾送转一物至前辈手中，因此得识尊颜……也获益良多！” 闻言，大耳老僧及众人疑色顿去，全都端身低眉，静立不语。 采绿旋即挥手，笑道“神僧谬赞了，小女子有何言语，能够让佛爷获益？” 法照还以微笑，并不辩解，似乎是明白采绿说话的方式一般。 乌鸦突然飞上前来，“方丈老和尚，你一直让我们站在外面……冷风吹面、寒气袭人，哦，还有袭鸟，这是待客之道吗？” “呵呵，金施主快人快语！方才不过是以示隆重之意。现在，我们就往殿内去……请！”法照伸手示意道。 乌鸦喜不自胜，“哇哇，好！好！你这老和尚好！比那法光强多了！” “呵呵！”……饶是后方诸僧渊深如海，也是忍不住笑了一笑，这却是一只好生奇怪的鸟儿。 进了大雄宝殿，众人在侧方坐下，各首座却盘坐于主位法照之后。看那情形，竟似真的打算说法一般。 本来以厉无极、蓝凤儿和许仙等人的身份，是进不得这大雄宝殿的。今天沾了采绿的光，法照也一并恩准入内。 佛门虽然有各种讲究，但是同样也不拘泥于小节，可以为众生大开方便之门。 法照对着诸僧微微颔首，随后看向了采绿，“前辈屈尊来到鄙院，小僧等是诚心请你说法，还望不要推辞！” “神僧客气了，小女子既不知何为法，又有何法可说？”采绿随口道。 法照当即躬身，赞道“好个不知何为法……前辈，既然有缘至此，哪怕只是留下只言片语，我等也当洗耳恭听、感激不尽！” “神僧，小女子修行，历来顺其自然，见无所见，闻无所闻。又安敢在佛爷前面献丑，贻笑大方！”采绿推辞道。 “见无所见，即名正见。闻无所闻，即是正闻……前辈真是字字珠玑啊！”法照再次笑赞。 “这也可以？”乌鸦随即一愣，“好个奸滑的老秃驴，倒是懂得顺竿子往上爬……这样，大爷我来为你们说法，怎么样？” 听得这话，众僧不由侧目，高人说法，你个妖孽在这里瞎掺和什么！ 法照笑道“不知金施主有何法可为我等解说？若是得当，也自无不可……” “老和尚，大爷我乃天生神鸟，懂得可多了……前知太古，后知未来，天上地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乌鸦昂头张嘴，大言不惭道。 法照目中精光一闪而过，“施主，凡夫畏果，我辈畏因。因果循环，皆有定数。你既要说法，还请定下命题。” “呔，老和尚，这傻女人说话就是字字珠玑，为何我说话却要定下命题，真是好没有道理也！”乌鸦怒形于色。 法照面色如常，“施主，你之为你，彼之为彼。你既要说法，又怎可空无一物、一无所有……” “老和尚，你此言差矣！非空无一物，而是无物不空……大爷我说法，向来都是天马行空、自由发挥，说到哪里算哪里。”乌鸦抢话驳斥道。 话音落下，后方诸位高僧早已议论开了。 “施主，怎可如此……这不是胡扯么？” “孽畜，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阿弥陀佛，老衲竟然动了嗔念，佛祖勿怪……罪过罪过！” …… 乌鸦看着众人，小眼转个不停，“哇哇，法无定法，万法皆法也，是你们着相了！须知世间万事，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话虽如此，那你也不能信马由缰、瞎扯不是？”短须僧人法兴大手高扬，冷笑道。 “大和尚，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自观自在，守本真心。大爷我以妙明，不灭不生，合如来藏，怎么能说是瞎扯呢？”乌鸦很不屑地瞪着小眼。 “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不灭，非外道，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法兴皱眉不已。 乌鸦笑道“一切众生，从无始来，本自不生不灭，一体清净如幻。” “佛经有云，有生灭心，又作何解释？”大耳老僧发难道。 乌鸦看着他，想了想道“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 “施主，佛道不并立，岂可混为一谈？”老僧继续诘难。 乌鸦不假思索道“大道同源，佛道一体，率性而为，殊途同归。” “非也非也！我佛证道菩提，与道家混元不可同日而语。”旁边一长眉老僧大摇其头。 乌鸦撇了撇嘴，“老和尚，你门户之见太深，如此怎能有颗清净心？佛祖也说过，三界之中，以心为主，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佛法、道法不都是法吗？” “即使是法，那佛与道又岂可一而概之？”长眉老僧义正辞严。 乌鸦大笑道“老和尚，我们论的不就是法么？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 看着乌鸦谈笑自若，面对一众高僧的轮流发问，厉无极心中不由暗暗发笑。 说到胡扯，这家伙怕过谁啊？ 他什么都不怕，就只怕没有人陪他说话！ 金大嘴若是装模作样起来，还真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即使是歪理，也能被他说得振振有词。 大雄宝殿内，高僧携经文佛法、如潮似浪，层层叠叠、铺天盖地，其中难以应对之处，不啻刀光剑影。 金大嘴摇头晃脑，唾沫飞溅，满口歪理瞎话，把众人唬得是一愣一愣。 试看佛门清净地，一朝翻作是非场。 哎呀，好像这些大光头，还就吃这一套。 时间流逝，日正当午。 金大嘴志得意满，“诸位老和尚，大爷我说了半天，口水早已干了……清茶都未饮得半盏。今日说法就到此为止吧！待大爷我大酒大肉、吃饱喝足，我们再接着谈论诸行妙法。” “施主，你精通佛法，与我佛大为有缘！依老僧看来，酒肉还是少吃得为好！”长眉老僧形容端正，苦口道。 乌鸦斜瞥了过来，“老和尚，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与佛有缘就不能喝酒吃肉吗？佛门有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俗话也说，有酒有肉多兄弟，无酒无肉独一人。俗话又说，酒中自有真天地，无花无酒道不成。这道心稳不稳啊，全在花酒中……” “施主，有这样的话吗？”众高僧不由面面相觑。 花酒又是什么酒？难道要如那凡夫俗子一般，诸戒不守？ “贼厮鸟，莫要胡扯！”采绿猛然瞪了乌鸦一眼，接着笑道“诸位大师，莫要奇怪。这花酒之花啊，指的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与佛门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酒嘛，无非是玉液生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之。” “好，说得好！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之……采前辈之言，诸法尽现，直如那仙家之语。”法照随声附和，赞叹不已。 许仙满脸不解，轻轻拉了拉厉无极的衣袖，“师父，采师伯刚才说的这个长生酒是什么？” 乌鸦要做大，当了那金大爷师伯，采绿也只得一并成了师伯。 “唾液，口中唾液……”厉无极悄声道。 功行运转周天，体内玉液生津，唾液增多，是谓长生酒自现！ “哦……！”许仙恍然大悟。 长眉老僧看了看法照和采绿，随后对着乌鸦郑重道“施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语，只不过是断章取义，无奈之言。我辈若果真如此，如同是堕入魔道。” “不错！这位大师言之有理！”宫倾城突然出声道“有酒有肉好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先道后友！”忘晴川在后面兀然接了一句。 蓝凤儿嫣然一笑，“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棋局局新。” “嘿……”厉无极微笑不语。 许仙认真道“师父，两位师娘都开口了，你不说上一句吗？” 厉无极嘴角抖了抖，“许仙，谁要你这么说的？她们只是师父的道侣，和俗世的师娘并不一样！你呀，只须将学医之心用诸于为人处世即可……要学这殿中诸位高僧大师，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 “好，这位施主此言大妙！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与我佛大为有缘啊！”法照声音朗朗，又是一通赞许，后方众高僧也同样是纷纷点头称善。 乌鸦眼珠一转，看了过来，“法照老和尚，大爷我怎么感觉，好像在你的眼中，没有人不与佛有缘……这佛也忒不值钱了吧？” “呵呵！”法照淡笑道“施主，佛门大慈大悲，普度众生。说是人人与佛有缘，也自无不可。” 采绿清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神僧，小女子等今日过来，非为说法，只是有事需要面见贵院道衍祖师，还请代为通传。” “前辈，祖师不便轻易打扰，而且等闲不见客……若是你一人，小僧自然愿意前往通禀，但是这诸多施主……”法照看着厉无极等人，迟疑道。 乌鸦昂头张嘴，“老和尚，一人与几人又有何分别？莫要多言，快去通禀。” “这……”法照看着采绿，顿时打不定主意。后者究竟是祖师何人，他也不是很清楚，但那颗五生白螺却是他亲手交给对方的。 采绿笑吟吟地挥了挥手，“贼厮鸟，莫要让神僧为难……就我一人前往，等见了他我再想办法。” “好！”厉无极立刻附和道。 只要采绿见到了道衍，那乌鸦与他进入伏魔大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