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杀
希雅的手停在半空。 她的手腕被捉住了。 希雅屏住呼吸,沿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望去。 一片黑暗中,魔王缓缓地张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黄金色的瞳孔亮得异常,不似人类,而像是某种异形。 “为……什么……”那异形的嘴巴张张合合,用人类一般的、心痛的声音诘问她,“为什么啊……希雅……” 魔力没有被阻断?希雅诧异地发觉到这一点。 她无暇思考原因,原因是什么也不重要,从她刺向魔王的那一刻起,她要做的事就只剩一件——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杀死面前的这个生物。 希雅用力回抽右臂,手腕仿佛被钢筋箍住,她用尽全力却不动分毫。 要尽快脱身。 希雅张开左手,手中陡然现出一把长剑。 匆忙聚成的魔剑恐怕无法斩断魔王的手臂。 ——但一定能斩断人类的。 希雅挥动长剑,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右臂砍去。 布兰克大惊,他不敢放手,怕希雅收势不及仍会砍伤自己。他匆忙向前俯身,用肩膀挡住剑刃。 噗—— 希雅手中传来切实的、砍中肉体的触感。 一小半剑刃嵌进了布兰克的肩膀。 滴答—— 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床单被染成一片深色。 魔王却仍不放手,他像个不知疼痛的怪物——他本来就是个怪物——他用另一只手捉住了希雅持剑的手,他用力地捏希雅的手腕,希雅吃痛,手中的剑瞬时溃散了。 伤口处不断涌出鲜血,但布兰克熟视无睹,他直直地望着希雅,不甘心地、痛苦地问她:“为什么啊……你告诉我……” 希雅想也不想,一脚朝魔王的胯下狠狠踹去。 睡前她缠着魔王要了一次,完事后,她撒着娇说,别锁起来了,再在里面放一会儿吧? ——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这一脚。 布兰克眼前一黑,再次恢复意识时,希雅已退到了离他数米远的、房间的尽头。黑影在她手中摇晃闪烁,慢慢凝结成长剑的模样。 下体传来剧烈的疼痛,布兰克的脑袋也一阵抽痛。那里是雄性最脆弱的地方,人类如此,魔王也如此。纵使身体是钢筋铁骨,也受不了这狠狠的一踹。 希雅是铁了心地要杀他。 布兰克感觉有一只手在脑中翻搅。 好疼啊,布兰克伸手盖住肩上的伤口,伤口开始缓慢地愈合。 但还是好疼啊。到底为什么? 他向希雅望去。屋内不知何时亮得如同白昼——是希雅刚才扔了个光明球吗? 他看向希雅的脸。她的嘴唇嚅动,不停念诵咒语,魔力源源不断地向手中涌去。她不用藏着掖着怕他发现了,于是这次的这把剑形成得又快速,又坚实。 她的眼睛……他之前好像从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恐惧和犹豫,但转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快得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甚至看不到一丝杀意,她像个被什么所牵扯前行的木偶,不再有自己的思想,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自己。 ——早跟你说了。 ——早跟我说了什么? 布兰克无法忍耐地捂住额头,他的头太疼了。他感到痛苦,疑惑,失望,不甘,愤怒,愤怒,愤怒,无尽的愤怒!而在那如同岩浆般沸腾的愤怒中,隐约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他看到希雅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痕迹,是他刚才捏得太狠了,捏得她皮下出血了。 恐怕现在也疼得厉害,所以她的手才在微微发颤。 要用那样的一只手来杀他吗? 那可真是…… 真是有意思。 “哈哈哈……”魔王捂着额头,低低地笑起来,“这样才对,这才有勇者的样子啊,之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实在太无趣了。” 肩膀上的伤还未痊愈,传来丝丝的疼痛。 但这样才更有趣。 魔王抬起头,黄金瞳孔里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光,“再多挣扎一会儿,再多让本王享受一会儿吧——勇者大人。” 希雅的心重重地坠了一下。 然后她发现,那好像是心痛。 因为魔王变了——不,魔王终于袒露本性了? 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希雅重新握紧剑,一心一意地观察魔王,试图找到破绽。 战力差距是令人绝望的巨大。魔王随时能阻断她的魔力,不如说,她现在还能站着已经是一个奇迹。 希望魔王能将他的自大发扬到最后一刻,不然她毫无机会。 希雅死死盯着魔王,他看似悠闲地站着,嘴角高高扬起。那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的笑。 没有机会,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机会。 朝他冲去的那一刻,可能就会被收回魔力。 打破墙壁逃跑也立刻就会被追上。 到底该怎么办? 战意褪去,被战意压制住的、身体上的不适渐渐浮上意识表层。 手腕好疼。肌肉紧绷的肩膀好累。项圈好紧,好重,好难呼吸。 大腿微微颤抖,从腿间流下残留的精液。 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不久前还经历过一次性事。她站不太稳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倒下吧。 希雅极力克制住将手中利刃刺入自己胸膛的冲动。 往后余生,这恐怕是她唯一一次能够自主决定生死的机会。 但是,但是…… 一死固然容易,活着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还没到最后,不要放弃。 希雅深吸一口气,正欲向魔王冲去,眼前忽然一暗。 一道人影闪现于咫尺之距,右手伸向她的脖子。 “别让本王等得太久了啊。” 魔王带笑的那张脸,离她极近、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