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篇竺寒(玖)
竺寒醒后,阿y已经不在了。寮房空无一人,还贴心地换了根蜡放在烛台上。他感觉背部是新透着的凉,猜想定是天亮后她为他又上了次药。 勉强起身,目光向前正好看到架子上的那个杯子,鬼怪纹样正在同他对视。想到了中元夜,他仍旧记得清楚。 原来忘川水不止对无实躯的鬼没用,对人也没用。 蓦的,兀自笑了。 换了身海青,正打算前往禅堂做早课。自远处已经听到了熟悉的《楞严经》,却被叫住了。 “师父。”做了个礼,足够温顺,全然的谦卑姿态。 住持方丈递给了他一件刚做好袈裟,他双手接过。 “观澄,下山罢。” 轻装简行入长安,去的是中郎将陈怀蒲府邸。其妹陈怀薷生了邪怔,中元刚过,偏要在家中祭鬼。陈怀蒲年纪轻轻官至四品,已足够为人所眼红,因而不便在长安城内请高僧入府,只能修书到般若寺。 靛se僧衣悄然消失在后门,休憩日陈怀蒲在家亲迎,直向竺寒行礼,为无意开罪而表示歉意。竺寒倒是不在意这些,浅笑应对。 陈怀蒲冷面端正,皮肤是长久日晒过后的黝黑,身姿挺拔,自是不凡。声音也是深沉厚重:“竺寒师父,家父殉国,家母也随着去了,祖母年迈喜静,早早搬到郊外的庄子。近些日子怀薷家门也不愿意出,甭论青天白日的还是夜里,都要祭鬼。我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才请了成善法师。” 成善法师,即住持方丈,也就是竺寒的师父。 竺寒点了点头,他下山之前住持已经同他讲过些大概。回道:“佛法自会度一切苦厄。” 话音落,仿佛有一阵凉风从他袖袍间、袈裟下窜过,带了声不太真切的妖媚嘲笑。小和尚绷紧了嘴,自是知道那是谁。 陈怀蒲带他去了后院,现下刚开始入秋,风正是凉爽脆人着,那少nv香闺却门窗紧闭,好生沉闷。“吱呀”一声推开门,又被挂起来的层层厚毯遮住视线,上面绘着诡异纹样,b药叉卖忘川水的杯子上那般复杂的多。掀开了个缝,透过缝隙,见着h衫少nv娇弱背影,正跪坐在个玄se蒲团上。行的是双手合十的佛礼,拜的却是个鬼面具,还有香火果物供奉。 竺寒看着皱了眉,这是信奉y邪之象,他只能为陈怀薷讲讲经,论论法。顶多再说一些佛陀身事,他有些担心,这迷途少nv未必会听。 陈怀蒲承了手引他出去,门关上那一刻,跪着的少nv倾然伏地,显然是心力衰颓之相。 后院里,落叶沙沙响的吵闹。陈怀蒲和善道:“圣人崇道,我等臣子皆知。但祖母祖上是自南北朝传承下来,全家皆潜心向佛。竺寒师父,我心自知,胞妹现下有些邪祟入t的征兆,还望您莫生嫌恶,为她诵经度化。” 竺寒合掌颔首,“阿弥陀佛。陈统领说笑了,小僧自幼听佛祖教诲,佛法普度众生,众生皆是平等,何来嫌恶一说。” 陈怀蒲同他回礼,那叶子仍在吵,竺寒便想着先支开眼前人。 “小僧想到处看看,待到酉时再行起香诵经。” “竺寒师父今日下山奔波劳累,还是先行歇息一日才好。我先回书房处理公务,您可随便唤人带路去客房。且已吩咐了厨房晚上做斋饭,到时还望师父同用。” “叨扰了。” 陈怀蒲走了。 风也停了,落叶也不动了。 竺寒甩了袖子走出亭子,需得仔仔细细的听,才能品出来那么细小的一声冷哼。 立在了墙边,一gu风又围绕着他转,衬的秋日愈加凉爽。那y风转个不停,且愈转愈快,他袈裟都要飞起来,不得不伸手去按住,有些狼狈。 此时应庆幸小和尚一根头发都没有,不然定要被吹的披头散发。 “吹的我甚是头疼,停下罢。” 他有呼风唤雨的神力,言语间,风停了。 一gu烟正向空中升起,愈升愈高,将将有个nv子那般高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成了人形,却被打断。 “不准变人。” 小和尚声音严肃,还带着些出家人不该有的凶意。那烟嗖的又落下,一团灰黑停留在砖块铺整齐的地上,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脚下传来低落的nv声:“哦。” 他背过身,嘴角悄然扬起,又很快放下。 阿y不老实,席卷上他的背,要在耳边嘶声道:“你何时来的长安?我到处找不到你,好是心焦。” 竺寒无声su麻了半个身子,冷声训斥:“下去。” “我没有弄疼你,我很轻。” 他不管,“我教你下去。” 阿y仗着自己现下是烟,决计不听。从他背后,缠绕上脖颈,带的他又是一阵幽幽麻意,伸了手去抓,却也抓不到。她又向下,钻进海青衣襟,不待他拂上x前,又钻出了袖口。竺寒皱眉,在身前胡乱拍打,她媚声笑,把他今日新披的袈裟当做帷帐般耍玩。 小和尚抖着身子,到处抓她也抓不到,显然是徒劳用功,阿y笑声愈发张扬。他急了,赤着脸道:“你,收声……” 感念此时后院无人,不然定要把这刚来的高僧当成中邪更深的那位。 而这世间,有谁能让鬼界最负盛名容貌最yan的阿y姑娘听话臣服? 自是那个法名为观澄的竺寒小师父。 他说的,她都听。 霎那间笑声止住,她立外原地,看他气息急促。 还要瓮声道:“观澄,你怎的这般ai喘,可是身t不好?” 竺寒听了,愈加羞臊,“你……你……” “你”了半天,也讲不出下面的话。阿y丝毫不觉话中蹊跷,她现下是烟,若化ren形,便是歪着个头的不解姿态。 再度钻进他衣襟,庆幸她尚且知道顾及世人t面,留在他里衣和海青之间那层,停在x前。 听着他打着鼓点般的心跳声,道:“我小声些讲,你心跳好快,可是因为我?” 手腕间念珠滑落,恰被他攥住的拳握在手心。仍是上次再见她那夜断了那条,已然重新串了线。袖子外面还垂着最大颗的母珠,荡悠着,不安着。 沉默了一弹指的时间,他低沉开口:“你出来,变ren罢。” 可这下,轮到她不愿意变。 “我这般很好,你x前很暖。”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只是心跳声也太大些。” 他面se深沉,“你再不出来,我便怒了。” 她是谁?是小和尚亲自给改了名的y摩罗鬼阿y,她会怕小和尚发怒吗? 倒是恨不得立马见见他怒气上头的样子。 声音是再刻意不过的挑逗撩人,“你怒。” “你便是怒,我也哄得好。因为,你是观澄呀。” 是最纯最善的观澄。 他浑身僵着,x前那大片的触感太过真实生动,仿佛一闭眼就能透过那团烟描绘出nv子身形。竺寒急于摆脱同她现状,终忍不住吞吐道:“求你……出来。” 阿y见好就收,悻悻钻了出来,缩成一小团立在他肩头。 “这般行罢。” 竺寒朝着同她相反的方向扭头,闷声呵她:“泼皮。” 阿y无形之中荡着脚,“是偏赖上你的泼皮。” 小和尚仿佛在角落里发现了什么,步履匆匆走了过去。至房子角落的草里,蹲下身子,左手挂着念珠兜起右手衣袖,捡起了个面具。 “这不是七月十四那日盂兰村办祭的傩面?”阿y认得。 竺寒皱了眉,他刚刚没看清陈怀薷祭的那个傩面的具t纹样。大概看起来,皆是相同,却也有不同。相同的是,都由篾丝和笋壳编织,外面糊了层厚质白纸。不同的是,彩绘看起来,区别不大,多是小细微之处的颜se差异。 因是外行人,也看不出来门道。 而阿y绕上了面具,转了两圈,心里暗道不妙。 她闻到了地狱里那些鬼的气味。 又问竺寒:“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来这里?” 小和尚手执傩面起身,“倒是与你们鬼界有些关联。中郎将陈怀蒲之妹陈怀薷自中元节后开始在家祭鬼,我也不知是哪方的鬼……” 没等他说完,那一缕烟从窗户缝中钻进了陈怀薷卧房。惯是风风火火行动迅疾的做派,竺寒站在院子里摇了摇头,显然是拿她没法子。 很快,那团烟又出来,上了竺寒肩头。 轻声叹了口气,“你倒是行动极快。” 阿yda0来:“你手里的傩面,同她祭的那个不同。眉间有绿se花样,倒是稀奇,定然不多见。中元夜y司守卫撤半,地狱难免会跑掉几只鬼。不过厉鬼已经清点的差不多,并无丢失。我待会下去问问,说不定有恶鬼在逃。” 拔舌地狱之中,不过关押恶鬼、厉鬼两种。恶鬼作恶,但尚未变为至y至邪的厉鬼。厉鬼就棘手的多了,已然是极坏。 竺寒好奇,“地狱……地藏王菩萨可在?” 那位发下“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大愿的地藏王菩萨,也是他心之所向。 阿y语塞。 小和尚自言自语,“我应是明了,地狱未空,地藏王菩萨定然在。” 她愈加不忍,却心底里又有一gu恶念在催使开口。 “地藏王菩萨早已坐化,现下只有第十八层地狱供奉着佛骨舍利。” “观澄,她度不了众生。地狱亦不会空,这是世间轮回,永不断绝。而佛法于世人来说,仅仅是高上崇拜的信仰,许一时或一世的心安罢了。” 竺寒眉头紧皱,满脸认真地听她一番话,神情又是纠结,其中带着些黯然。 无边沉默,阿y悄然消失,教他自行消解。 而小和尚也已学聪明,不再开口,合掌握着念珠望向苍天。心里暗道:阿y施主,又坏贫僧。 她总给他讲佛法之外的另一面,是师父不准他观的混沌糅杂,实是至极的坏。 顺着小道往前院走,到底是十九岁少年,心底也有稚气思绪。 还不知道她今日穿的何se衣衫,陈怀薷那般鹅h,她定然不会选…… 嘘,小和尚只是想想,说不得。 * 1.一弹指:7.2秒 2.傩面:傩戏的面具,俗称“脸子”。 3.母珠:念珠上最大的那一颗。更多好书Ν⒉QQ。.c〇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