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记忆
这些都是后话，在第二天凌晨，精疲力竭的李奥纳特便带着林洛回到了庄园，可是本以为能够得救的博士，等待着他的却是另一灾难。 燃烧着火焰的白色庄园，无论是楼阁亭苑，林木花卉。此时都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着，如破碎的家园。 李奥纳特重新化成人形脚步沉重的走近了曾经那扇高大华丽的白漆大门，此时却如破麻袋一般被人揉成一团，吊在半空。 入目处是一片残垣断壁，浑身沾满灰尘的李奥纳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吃了动物系某种极为珍稀的幻兽种的老者，论起速度来可能在全世界都无人以比肩，可是保持变化为这种传说中神兽所需体力过于巨大，对于本就不会战斗的老者来说更是难以想象的负担，再加上年老体衰，带林洛回到庄园就已经是体力的极限。 极端的力量，也需要有能承受这股力量的身体才行。 老者无论哪方面，都不够格。空有世间速度最快的动物系·幻兽种·甪端果实，却只能用来逃命。 林洛在老者的后背，用粗绳捆缚着压得他呼吸有点难受。 看起来马上就会苏醒的样子。 跟实验过程中所看到沉睡状态的有些不一样，林洛其实一直都醒着……不，应该说处于某种玄妙非凡的状态。 能够感知到周围的一切，除了没有视觉，甚至比以往更加清晰。 无论是实验过程，还是罗德里亚圣和李奥纳特所说的话，他都能感觉到，虽然无法形成视觉，但就是知道，玄而又玄，灵魂出窍般的神奇体验。 在后颈被打入那针管药剂后，除了最初犹如穿越前的眩晕感，林洛便觉得脑中空灵寂静，脱离了肉体的束缚，就好像飞出了自身之外，成了自我的观察者。 花了一年时间熟悉的身体被无比巨大且精纯的能量冲刷，从基因层面开始重组，进化。林洛从没想过，在原本自己还觉得羸弱无比的身体中，竟然潜藏着如此巨大的潜力，就好像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吸收了足以维持上万人生存的生命能量都无法充盈这个巨洞。 直到最后耗光了研究所所有其他实验室的贮备，却因为灵魂无法承受的缘故，造神失败。 在这个角度下，林洛能够观察到身体每个毛孔的变化。 自然也能够看到身体中残存记忆意识是在平时生活中，隐藏的如何之深。 这时处于灵魂浮于肉体表面的林洛才无比清晰的明白，越来越无视无视平民生死，被周围世界贵族同化的自身。在这堕落的背后，前者潜意识的影响竟无时无刻不在，正如林洛逐渐习惯周围的一切，这些如影随形不分彼此的残留意识渐渐被林洛吸收进去，后者还浑然不知，还当做自己主动所做的变化。 幸运且巧合的，林洛短暂的陷入了灵肉分离的状态，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不用受到那种直面灵魂的洗练……痛苦。 就算已经变成植物人，却一直没有消散的兰特·亚瑟的潜意识，都在这种巨大的痛苦进化中，差点复苏。可是源源不断的冲击，不仅重铸着他身体的潜力，每一道骨骼，经络，细胞，都在朝着完美的方向进化着，虽然在最后突破的一刻戛然而止，所有的努力都退回到了身体的深处。可是受到冲击的大脑，和身体残存的每一份记忆，十余年来的情绪，都完完全全成了空白。 是的，空白。就像是没有味道的蛋糕，不含任何杂质的水滴。兰特·亚瑟壮大百倍的灵魂变成了大千世界最好的养分，全被重新恢复到肉体状态的林洛像是某种磁石，吸收着这些无主的灵魂碎片。 不完整的穿越，身体中还有另一个人的潜意识。 曾经困扰林洛一年的记忆碎片，残留意识，终于在这一刻阴差阳错的解决。 这一次的契机，林洛终于扫除了所有的隐患，还有因为吞噬了毫无杂质的灵魂本源…莫大的好处。 这时候林洛才能算上真正意义的灵魂穿越，而不是之前还与一缕残魂共用一具身体。 曾经前者的记忆就像看过的书籍一样，深深刻在了林洛脑子里。 虽然身上再无兰特·亚瑟的烙印，但是当魂归肉体，重新睁开双眼，眼眸中所带的清明灵气，还是让心神一震，许多从前苦思冥想都无法想通的事情，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就好像……大脑开窍，变聪明了许多。 从未有过的清醒和舒坦，念头随心而动。 稍微从紧缚的绳索中仰起头，入目处尽是残垣断壁，就跟老者看到的一样。 李奥纳特似乎也察觉到了背后之人已经苏醒，想要放下他，可是又想到实验失败对方应该已经灵魂受创成了白痴，唉声叹息道继续往前走。 实际上也是如此，可是任谁也不会想到身体中竟会有两个灵魂，匪夷所思，出乎常理，自然也不会在身为科学家的老者考虑之中。 熟悉的白色别墅，此时已成了火烧后的废墟，就像被炮火袭击后的战场，也不知道是谁敢于如此丧心病狂。 林洛在其中还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尸体，有平时守卫在别墅前的年轻士兵，和老实本分的女仆。 现在都安静的躺在尘埃未散的废墟中，尸体还成焦炭，显然是被炮火的余波所致。 就算一年间的记忆怎么淡化，但是这些朝夕相处的人和事物变成这个样子，处于灵魂无比清爽干净状态下的林洛，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有些颤动。 有伤心，有愤怒，有惊恐。 别墅后小道前躺着面露惊恐的憨厚士兵，断裂的半截尸体手上拿着的是妻子和女儿的合影。 除了被炮火击杀的尸体，显然还有直接潜入庄园的负责收割残余的杀手。 李奥纳特越走越心惊，却从正前方的断墙出飞出一道白色剑气，如风如刃划开了老者的前胸，连带着斩断了牢牢捆缚着兰洛的粗绳。 “哦，还有落网之鱼吗？” 一个略带女性化的嗓音传来，但是却是个着半衫的瘦高男子。 “快走”，已经变身却仍然止不住血的李奥纳特，口中虚弱地对飞倒在一旁的兰洛说道。 兰洛摸摸毫发无损的衣物，除了白色环扣礼服有些脏乱以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看了一眼老者变化的那只长相奇特的生物，像是一只长着犀角的驼鹿，背后抽打着雪白的马尾，浑身披着雪白的绒毛，腹部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流淌着鲜血。 林洛微微一动身，咬着牙转身离开。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好让对方的牺牲没有白费。 看着最后托付给自己的小主人还知道逃离，变身成异兽的李奥纳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决然。 只剩下一人一兽对峙的场面，那位声音尖细的杀手没有阻拦林洛的逃脱，因为他知道，渔网已经收拢，无人再能逃脱，逃走的小家伙自然会有别人去处理。 况且，眼前这个老家伙变化的生物还真是不错啊。 舔舐着如声音般细尖的带血刺剑，挑出一道剑花，向眼前的异兽冲来。 形如驼鹿的异兽发出一声不似人间的怪叫，声音悲凉凄厉，好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果，四蹄迈开，昂着坚硬的头颅以角对角，带着悲壮的气息一往无前地撞去。 林洛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刚刚醒来就遇到了这无比危险的情况，就算脑中无比冷静的分析眼前的情况，也无法找出一条生路。 现在的林洛，更像是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过往生活在玛丽乔亚的记忆都像是另一个人的。虽然会为这些熟悉之人的逝去感到伤痛，却无法再涌起那种朝夕相处的真实岁月感。 心灵专注而纯洁。 可是却对眼前的情况毫无帮助。 向着别墅边缘的白色花园跑着，妄图求得一条生路。 可是却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看到的人，站在炮火下唯一幸存的白色花海中，穿着熟悉的侍女装，就如鱼人徒手登上红土大陆的那一晚的穿着。 身穿黄裙的郁金香头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纱帽，如同某种宣告一般，就站在一年前兰特·亚瑟被击晕的位置。 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 林洛神情不定的注视着腰间挎着双剑的少女，从特异装饰的剑鞘纹理来看，正是林洛一直在使用着的晨曦，晓光双剑。 少女颈部的项圈早已消失不见，从举着花纹精枪对着自己的样子来看，也不是对自己做什么爱的宣告。 “可笑啊，曾经一直活在层层虚伪的表象之中，还尤为不知。”林洛内心颇为洒脱，一脸苦笑地走近用枪对着自己的奴隶少女。 曾经主动提出帮她解开项圈，却被拒绝。 现在早已获得林洛完全信任的少女，却在这个时刻解开了自己的枷锁，从某种意义上，依靠自己判断做出行动，才来算真正的自由吧。 “我能问为什么吗？”林洛苦笑着问道，看着一天前奄奄一息，现在却恢复如初的郁金香。 少女低下头，就像平时羞涩的那样，也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