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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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太太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水伯的面色表情,比夏太太也强不到哪儿去。 “我的乖乖。”水伯咽下一口吐沫,使劲拍了水生后背一掌,赞道,“水生,你果然有我的风范啊!” 水生本是无意识的使出青月鞭,这被水伯一拍一喊,立时坏了水生境界。丹田如遭重创,淡淡的灵力随之溃散,水生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水生又做了一个梦。 好多模糊的片断在他的脑海里飘浮游荡,他看到一只黑色的大鸟,在九天之上,自由自在的飞翔。最后,这只黑色的大鸟化为了一只圆滚滚白莹莹的蛋,静伏于一处灰濛濛的混沌天地。 这蛋的模样,水生看一眼就熟的很,他每晚都会抱着这蛋睡觉,他还在蛋壳上做了记号,写了两个字:妖妖。 原来,我的妖妖是只大黑鸟啊。 水生醒来前,这样想。 水生刚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一声娇呼,“大仙醒啦!水老爷,大仙醒啦!” 没两秒钟,水伯跑进来,一张老菊花脸伸到水生面前,关切的问,“水生,我是谁?还认得不?” 水生一只手掌推开水伯的老菊花脸,就要挣扎着起来,皱眉问,“咱们不是在夏员外家捉妖么?怎么回来了?” 水伯一见水生神智无碍,顿时放下了虚悬了两天的心,喊道,“春妮子啊,去把炖着的人参鸡端来!给我水生补身子。诶,吃了晚饭你就回夏员外家吧,跟夏太太说,我水生没事啦,好啦!” 春妮子在外头响亮的应一声。 水伯又大嗓门的喊,“师父,你快进来,给我水生瞧瞧,身子骨可好些没?年轻的后生,可不能落下啥病根哟。” 进来的是位四十岁左右,气质温文、双眸深邃的中年人。这人一进来,水生脱口问,“你是修士?” 中年人微露讶意,“我听阿水说,你得了失魂症?”坐在水生床边的椅子中,中年人拍拍水伯的手,温声道,“阿水,你先去吃饭吧,我给水生疗伤。” 水伯很肯听这人的话,嘱咐水生两句,“别忘了吃人参鸡,连汤一并喝了,补补身子。”走到门口,水伯才想来给水生介绍这中年人的来历,“这是我师父,那个,我先去吃饭啦,一会儿我再跟你说说我师父的神通哟。” 水伯走后,水生打量着中年人的面貌,摇摇头,“我还是记不起从前,只是一见你,就感觉是这样。” “我姓夏,你可以叫我夏先生。”夏先生面貌气质一流,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夏先生似乎能看出水生的想法,并不瞒他,直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丹田受损,灵力溃败。因你在夏家强行提用灵力,伤到经脉。” 水生道,“这么说,我先前也是修士。” 夏先生点头,“我看过你的玉佩,那是一块不错的聚灵玉佩。正是那块玉佩,夏员外家才召来山精山怪作祟。你的衣裳,我也看了。很可惜,从衣裳上分辨不出你的身份。不过,你应该是来自修真界。” 水生道,“多谢你。” 夏先生道,“我听阿水说,你们相处的不错。以后,我也会住在阿水这里。” 水生是个伶俐人,忙问,“先生的屋子收拾出来没?要不要我帮忙?” “有阿水的屋子,冬天,一起住,暖和些。” 水生心下觉着奇怪,他跟水伯在一块儿的时间并不短了。水伯这人,很有些大炮的意思,平日里颇会吹牛,基本上水伯已经把他从出生到现在几十年的事儿都跟水生吹遍了。只是,水生从未听水伯提及过这么一位师父。 能一来就跟水伯同处一室的师父,水生自然明白,这人与水伯的关系很不一般。 不过,水生很有把握,依水伯那存不住事儿的性子,不出三天,必然要来跟他絮叨一番,有关他这位“师父”的事情的。 但是,这一回,水生料错了。水伯还真忍住了,他直憋了三个月才来找水生絮叨一番:年轻时,那些与夏先生有关的日子。 这一日夏先生外出,水生把屋子里的咸鱼腊肉拿出来晒,趁着天气好,满满的挂了半院子。 早在水生搬进水伯家,家里的事,水伯就很少沾手了。如今夏先生一来,水伯没有半分“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的意思。相反,师父一来,水伯这做弟子彻底解放了。就是偶尔有人请水伯捉鬼拿妖,也大都是夏先生代劳。 水伯围着水生转悠了大半个时辰,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水生道,“要是有关夏先生的事,你最好别说。” “为啥?”水伯正想跟他家水生念叨念叨这个呢。 水生开始准备午饭,头都未抬说一句,“我怕夏先生误会,以为我有意跟你打听呢。” “你管他呢。”水伯搬了个小木杌坐在水生身畔,问,“水生,你相信天上有神仙吗?” “信。” 水伯叹一口气,“我也信。以前我小时候,师父就这模样;现在我都老的掉渣了,师父还这样。后来他有事走了,一走就是四十年,现在又突然回来了。要我说,天上神仙也就这样了吧?” “大约吧。” “你跟他是一类人吧?” “我不大记得了,不过,夏先生说,应该是的。” 水伯又问,“水生,那你信不信,人的前世?” “信。” 水伯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天,你突然倒在地上,摔了夏员外家的玉玦,我好像突然想起了许多事。后来,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夏春秋就来了。” “夏先生的名子叫夏春秋啊。” 水伯点点头,又有几分骄傲的模样,问水生,“你知道夏春秋是谁不?” 水生老实的摇头。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哪里会知道夏春秋是哪棵葱! 水伯压低了嗓音,像是在跟水生说啥绝世大秘密一般,“夏春秋你都不知道,戏文里必唱的‘夏军师飞符召将,天祈坛布阵求雨’,说的就是他呢。” 水生忽然福至心灵,问,“唉哟,水伯,你跟夏先生,不会是前世有啥牵扯吧?” 水伯瞪大眼睛,一时没说出话来。不过,观此表情,水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微微一笑,继续低头淘米。 水伯气的哼了一声道,“这年头儿的后生啊,可不比我们那年头的人实诚了。” 水生一笑,“你与其跟我在这里嘀咕,不如直接问夏先生呢。若不是有何缘故,他不会这么前尘后世的不忘你呢。” 水伯叹口气,“能有何缘故。几百年几千后之后,他依旧是如今温文尔雅的模样,我却是弹指便老,一世世的轮回。这一世能记得他,下一世或许就忘了呢。” “你忘了,苦的是被你遗忘的人。”水生道,“如同现在,我忘了许多事,其实我并不觉着苦。我担心的是我的亲人因为我的失踪而伤心难过呢。” “你心里有什么话,就去跟夏先生说去吧。” “我如今这个模样……”水伯还是有几分踟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水生只是忽而感叹,脑中想起这首诗,便随口念出来,谁晓得正戳水伯心肝儿,水伯眼睛一酸,当场泪如雨下。 这一幕,给托着紫金鼎回来的夏春秋瞧个正着,夏春秋当下气的没一鼎扔过去砸死水生。这作死的失魂小子,有事没事的你念啥酸诗啊!就显得你有文化还是咋地! 水生挨了顿冷嘲热讽后,于内心深处给夏春秋取了个“夏双面”的外号。外头瞧着温文尔雅,实际不分青红搭皂白,闷骚又小气! 第一七四章 夏春秋来的很突兀,当然,夏春秋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人家几场小小的法事之后,便被当地人奉为活神仙,而且,这个“神仙”的含金量,远远超过水伯“活神仙”的含金量。之后,夏春秋带着水伯、水生搬了家。 用夏春秋的话说,身为“神仙”,当然不能再住在凡人堆儿里。于是,一番整理之后,他们搬到了山上的一所破庙里。 为此,水生与水伯颇多意见。 水伯含怒道,“好好的青砖大瓦房不住,专往这破庙里钻!瞧瞧,在屋里就能仰头望青天,这屋顶修修得多少钱,你知道么?还有这地,一步三个坑,重铺青砖地,得多少钱,你知道不?跟你说,我一个钱都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还瞎讲究呢。”水伯一面抱怨,一面跟水生收拾破庙。 水生挥舞着大扫帚扫能媲美蜘蛛洞里的蜘蛛网,道,“阿伯,你有本事,倒是当面儿说呢。我看,你在先生跟前,连个屁都不敢大声放呢。” “你说啥!”水伯当即立眉竖眼,威严无限,断喝道,“这要搁在当年,你敢跟我这样说话,非拖出去暴打屁股不可。” 水生嘿嘿两声,“好汉不提当年勇啊,陛下。” 夏春秋与水仙那些事儿,他早从水伯那八面漏风的嘴里打听出来了,一个不知哪辈子是开国太祖皇帝,一个自修真界偷跑到凡世过军师瘾的修士,不知因啥谱出一段相爱相杀来的断袖情来。用水伯的话说,“那时给姓夏的骗了,其实我没打算宰了他,是他早打算回去,不跟我实话,还一个劲儿的招惹我。他病了,我叫太医去给他瞧病,谁晓得他第二日就遁死了呢。后来,人人说我鸟尽弓藏杀了他。真个哪里没有冤死鬼呢。” 水生则暗暗的想,水伯这种人品值往上数几辈子都能做开国皇帝,那他前世,说不定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哩。 水伯嘟囔着,“堂堂皇帝陛下,龙子龙孙们坐着龙椅吃着山珍,老子在这里扫地修屋子。” “行啦,谁不知道你是要饭的出身呢。当年莲花落都唱过,还敢嫌弃这屋子不好。”水生给他嘟囔的心烦,扫帚挥两圈道,“要我说,你该觉着亲切才对。” 水伯气的,“英雄不论出处,你懂个屁!” “就懂个屁皇帝。”水生瞅着水伯发根生出的黑发,缓了声音劝他道,“你看你现在,头发越长越黑,皱纹越来越少,今年五十,明年四八,你这个样子,哪里还能住在村里。先生一片好心,你真不知道啊。” 水伯难得老脸一红,“我就是气他啥都不跟我商量,自己做主。” 水生笑笑,“我去河里打些水来擦地。” 水生抱着自己的紫金鼎去河里打水,他如今灵力术法皆不在,倒是留下了一身好气力,寻常的木桶太轻,倒是这被夏春秋寻回来的紫金鼎是难得的好物。外头瞧着不大,实际上夏春秋说若是他有朝一日能恢复修为,这紫金鼎轻轻松松便能装下一条河去。现在,也能装几百斤的水。 而且,这紫金鼎,只听他使唤。水伯使出拉屎的劲儿,也撼不动紫金鼎分毫。夏春秋能将紫金鼎捞回来,是他道法高深。不过,紫金鼎只有在他手里时,才轻松的仿若无物。 水生已经不晓得紫金鼎的神通如何用,就是瞧着亲切,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水生常用来紫金鼎打水。 水生私下亦觉着,紫金鼎这样宝贝,夏春秋从河里捞回来,却没有私吞,把紫金鼎还给他,他心里是暂时认可了夏春秋的人品的。 夏春秋已经开始为水伯调理身体,在水生看来,夏春秋手段不凡,水伯是正经的凡夫俗体,在夏春秋一日一碗汤药的调理下,兼着修炼道法,水伯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的年轻,甚至连去年掉的一颗槽牙都开始重新长出了新牙。 先时水伯那张老迈的菊花脸,如今已恢复了几分壮年时的轮廓。当然,论相貌,总是不能与夏春秋相比的。 不过,能有这样的变化,水伯早是欣喜不已。 水生也替他们高兴,夏春秋能一世一世的寻了水伯来,已是个难得的痴情人。 水生灌了几百斤水,单手一举,便往回走。纵使是他,几百斤的水也不轻松,不过,现在灵力术法皆无,水生还是愿意煅烧一下身体,打好底子,总无害处。 水生回来时,夏春秋正在跟水伯说话。 水伯问夏春秋,“水生的伤,你能治不?” 夏春秋刚自山下回来,把水伯那些家什一件件的自储物戒中取出来,漫不经心道,“不知道。他身负高阶法宝,丹田伤的千疮百孔,而且……”夏春秋略顿一顿,方道,“他这伤,靠凡世的药,是不成的。” “那就是能治了。”水伯心里明白,夏春秋给他吃的那些药,没一样是凡世之物。 “很难。”夏春秋道,“他的伤,不是普通手段能治的。哪怕化神修士出手,也不一定有把握。要我说,他在这里就挺好。能伤成这样,说明他仇家不一般。何况,他现在还失忆。住在这里,最安全。” 水伯道,“相逢既是有缘,何况你想想,每年河里淹死那么多人,我都没救,怎么就单救上他呢。你一走多年,要不是水生打碎了玉玦,说不定你还不晓得回来呢,我又得死一回,你还得找我的转世。” “救不救得了是一回事,救不救是另一回事。” 夏春秋望一望窗外,水生放下紫金鼎,走进来,朝水伯一揖,嬉嬉笑,“阿伯,你果然是我的亲人哩。” 水伯将嘴一撇,“以为我不知道呢,看我越发年轻俊俏,你那小眼神儿,满满的都是羡慕啊。” 水生望向夏春秋,正色道,“我不敢求先生出手救我,只想求先生闲暇之时,能指点我一二就好。” 夏春秋看向水生,亦端正了颜色,道,“水生,你是个聪明人。在这里,指点你些个没问题。不过,回到修真界,你不能说是我的弟子,也不要跟我与阿水扯上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