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正經風範
一夜未眠的錢清貴,早早就來守在杜丹門前。 剛睡醒的杜丹有些慵懶,精神瞧來卻是不錯。 「坐。」 她讓他進門先待著,自己則在谷逍遙遣過來幫忙的藥僮幫助下,弄了些溫水洗漱。 洗漱完,就是更衣,盤髮。 見她要自行盤髮,錢清貴主動上前。 「我來吧。」 「你會?」 「我讓娘親帶在身邊久,年幼時碰過。」 杜丹接受了。 三爺瞧來是沒胡扯,動作雖生澀,可從小養出的美感,還是讓他將杜丹一頭長髮給整出了能見人的模樣。 整完後,杜丹朝他笑。「三爺手巧。」這位爺心裡一鬆,忽地覺得惱這一晚,一切都值了。 「可有事要與我談?」 「宅裡下人之事。」 杜丹點頭,交待人上早膳,自己則領著錢清貴在桌邊坐下。 錢清貴穩穩心神,開口: 「昨日之事……」 「你就與我說你要如何處置便行。」杜丹打斷他。 錢清貴一頓。 「廚房只留兩位,其他都罰例錢,給遣了。丫鬟去一十一,存五,小廝讓走了四個。」 「全罰了例錢?」 「查不出錯處者,罰半個月月例。查有實據者,罰五個月月例。重者逐出府。」 杜丹沒追問證據是什麼。在蔣府待過,她明白主子各有其認定的標準。 錢清貴又道:「餘下的尚有一半,可否要將人全遣了?」 杜丹搖頭。「是有人心不正,可肯定也有老實的。立這規矩,無非不是要讓宅裡穩當,把穩當的也遣走,非我意。」 錢清貴心稍安。 昨晚被當眾洗了臉,這位爺心火旺,但凡有絲毫不對勁,一律遣走,如今留下的,已是再穩妥不過。 若杜丹發話要將人全遣走,無可厚非,可也幾乎明擺,她對自己已信任無存。 還好,她沒刻意針對。 「如此,我便安排下去了。稍晚人牙領人過來,夫上再給挑些人進來。」 「我就挑自個兒院裡的。其他的三爺安排吧。」 錢清貴愣。 杜丹對他一笑,傾身過去,握住他有些涼的手。 「昨兒發那脾氣也是不得已,回屋後我睡得舒爽。倒是讓三爺操勞一夜了。」 錢清貴脣一抿,心裡說不出的感受。 「讓你委屈了。」 錢清貴深吸口氣。 「管教不嚴,是我之錯。」 「不怪你,我這主子不管事,被當好欺,不冤。」她笑。 哪知,錢清貴聞言蹙了蹙眉,頗感不滿。 「宅內之事本非妻主該看照,下人沒見識,不懂規矩便罷,夫上怎可這般胡想?」 杜丹聞言一愣,眼睛眨巴兩下。 錢清貴心裡忽然有些惱。 自己處處為這宅子著想,無非就是要穩住她的妻主之位,聽她這般說低自己,本能不悅,卻不是真要說她不是。何況自己現在身分,怎能與妻主這般說話? 他心裡著惱,才想開口解釋。卻,眼前人兒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輕輕淺淺,充滿愉悅,聲若銀鈴。 笑了幾聲,她脣彎彎,眼神直勾勾地盯他瞧。三爺被看得渾身不對。 杜丹此時緊了緊他的手,衝他甜甜一笑。 「季敏待我可真好。」 「……」 杜丹又捏捏他的手,道: 「季敏心意,我明白的。」 不過四個字,心驀地一鬆。 三爺抿抿脣。心一會兒拔高,又給拍下。他壓下那股情緒由不得自己的不適,故作平常地開口: 「真明白?」 「誰對我好,誰是真心實意,我有眼睛,哪能不明白。」杜丹笑道。「倒是你,這般慌忙,可是對我沒信心。」 美人臉上閃過一絲赧然。 他力持正經道:「這般大事,再慎重都不為過。」 往重說,若賴他一個上行下效,將他逐了都不在話下。他哪能不怒?哪能不慌? 誰知杜丹一點頭。「你說得對。」 錢清貴愣。 「這般大事,我等宅中主子全草率了,唯季敏是個明白人。」 「……我不是……」 「別急,先聽我講。」杜丹打斷他。 見妻主表情不似來氣,錢清貴穩住情緒。 杜丹往下道:「咱們這偌大宅邸,唯季敏是正經大宅出身,宅內確實沒人管著規矩,主次不明,下人就是想循規矩,瞧著也亂。」 這話說來平和,可聽在錢清貴耳中,像是在數落她自己的不是。他本能不喜,想反駁。 可冷靜下來一想,卻又是認同的。 這回的事,追根究底,便是越了分際、亂了主次種下的禍苗。 不像杜丹想的,錢清貴只有對她好,幫忙宅裡這般簡單。於三爺這種正宗大族出來的子弟,方方面面的規矩,更甚於有心想辦好事之上。 放眼望進大氏族的宅邸,下人數目,絕非區區三五個,錯一個扔一個,錯兩個丟一雙這般簡單。 真出了狀況,數十甚至上百來個下人一起吵鬧。何止收拾起來糟心,主子在混亂場面裡給傷了害了的都有。歷史上的各種意外,教會他們在人事上必須嚴謹。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 即便錢三爺平時瞧來慵懶。牽扯到對內的規矩,深深刻在骨子裡的意識,讓三爺對宅裡一切事物都來得無比機警敏感。 如昨晚杜丹一有動作,三爺立即意識到自己哪兒出了差錯。她甩袖走人,無須旁人開口,他直接雷厲風行地將一切收拾妥當。 在杜丹睡得香時,他已經將事給處理好來。 事不過夜。 還趕第一時間讓她明白知曉。 前頭那兩位爺就不說了,就是杜丹自己,一通吼過,回頭一樣扔腦後去,睡得舒爽。 整個宅裡,真把這事當事的,唯有三爺。 也,只有三爺。 杜丹意識到了這情況。 她心裡其實挺過意不去。 套用到她上輩子情況,就像是一個部門,只一個人清醒能打,其他人全糊裡糊塗搞不清狀況。 逍遙和小冺她是不抱期望,也沒想強逼他們適應他們不熟的那套。可她這個領頭的也這般狀況外就說不過去了。 設身處地,若她是錢清貴,就是再有本能,攤上一個不在狀況內的上司,那無力感可想而知。 可他還是這般盡心盡力……杜丹從他身上,看見了真正大族子弟、真正主子心氣的一種認真擔當。 這是錢家五爺親近之人才能見到的一面。 他不只是臉蛋好看,他還是位手中有權、能主事、懂規矩、守分際的正經大族子弟。 一位真真正正懂事的爺。 --简体版-- 一夜未眠的钱清贵,早早就来守在杜丹门前。 刚睡醒的杜丹有些慵懒,精神瞧来却是不错。 “坐。” 她让他进门先待着,自己则在谷逍遥遣过来帮忙的药僮帮助下,弄了些温水洗漱。 洗漱完,就是更衣,盘发。 见她要自行盘发,钱清贵主动上前。 “我来吧。” “你会?” “我让娘亲带在身边久,年幼时碰过。” 杜丹接受了。 三爷瞧来是没胡扯,动作虽生涩,可从小养出的美感,还是让他将杜丹一头长发给整出了能见人的模样。 整完后,杜丹朝他笑。”三爷手巧。”这位爷心里一松,忽地觉得恼这一晚,一切都值了。 “可有事要与我谈?” “宅里下人之事。” 杜丹点头,交待人上早膳,自己则领着钱清贵在桌边坐下。 钱清贵稳稳心神,开口: “昨日之事……” “你就与我说你要如何处置便行。”杜丹打断他。 钱清贵一顿。 “厨房只留两位,其他都罚例钱,给遣了。丫鬟去一十一,存五,小厮让走了四个。” “全罚了例钱?” “查不出错处者,罚半个月月例。查有实据者,罚五个月月例。重者逐出府。” 杜丹没追问证据是什么。在蒋府待过,她明白主子各有其认定的标准。 钱清贵又道:”余下的尚有一半,可否要将人全遣了?” 杜丹摇头。”是有人心不正,可肯定也有老实的。立这规矩,无非不是要让宅里稳当,把稳当的也遣走,非我意。” 钱清贵心稍安。 昨晚被当众洗了脸,这位爷心火旺,但凡有丝毫不对劲,一律遣走,如今留下的,已是再稳妥不过。 若杜丹发话要将人全遣走,无可厚非,可也几乎明摆,她对自己已信任无存。 还好,她没刻意针对。 “如此,我便安排下去了。稍晚人牙领人过来,夫上再给挑些人进来。” “我就挑自个儿院里的。其他的三爷安排吧。” 钱清贵愣。 杜丹对他一笑,倾身过去,握住他有些凉的手。 “昨儿发那脾气也是不得已,回屋后我睡得舒爽。倒是让三爷操劳一夜了。” 钱清贵唇一抿,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让你委屈了。” 钱清贵深吸口气。 “管教不严,是我之错。” “不怪你,我这主子不管事,被当好欺,不冤。”她笑。 哪知,钱清贵闻言蹙了蹙眉,颇感不满。 “宅内之事本非妻主该看照,下人没见识,不懂规矩便罢,夫上怎可这般胡想?” 杜丹闻言一愣,眼睛眨巴两下。 钱清贵心里忽然有些懊恼。 自己处处为这宅子着想,无非就是要稳住她的妻主之位,听她这般说低自己,本能不悦,却不是真要说她不是。何况自己现在身分,怎能与妻主这般说话? 他心里着恼,才想开口解释。却,眼前人儿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轻轻浅浅,充满愉悦,声若银铃。 笑了几声,她唇弯弯,眼神直勾勾地盯他瞧。三爷被看得浑身不对。 杜丹此时紧了紧他的手,冲他甜甜一笑。 “季敏待我可真好。” “……” 杜丹又捏捏他的手,道: “季敏心意,我明白的。” 不过四个字,心蓦地一松。 三爷抿抿唇。心一会儿拔高,又给拍下。他压下那股情绪由不得自己的不适,故作平常地开口: “真明白?” “谁对我好,谁是真心实意,我有眼睛,哪能不明白。”杜丹笑道。”倒是你,这般慌忙,可是对我没信心。” 美人脸上闪过一丝赧然。 他力持正经道:”这般大事,再慎重都不为过。” 往重说,若赖他一个上行下效,将他逐了都不在话下。他哪能不怒?哪能不慌? 谁知杜丹一点头。”你说得对。” 钱清贵愣。 “这般大事,我等宅中主子全草率了,唯季敏是个明白人。” “……我不是……” “别急,先听我讲。”杜丹打断他。 见妻主表情不似来气,钱清贵稳住情绪。 杜丹往下道:”咱们这偌大宅邸,唯季敏是正经大宅出身,宅内确实没人管着规矩,主次不明,下人就是想循规矩,瞧着也乱。” 这话说来平和,可听在钱清贵耳中,像是在数落她自己的不是。他本能不喜,想反驳。 可冷静下来一想,却又是认同的。 这回的事,追根究底,便是越了分际、乱了主次种下的祸苗。 不像杜丹想的,钱清贵只有对她好,帮忙宅里这般简单。于三爷这种正宗大族出来的子弟,方方面面的规矩,更甚于有心想办好事之上。 放眼望进大氏族的宅邸,下人数目,绝非区区三五个,错一个扔一个,错两个丢一双这般简单。 真出了状况,数十甚至上百来个下人一起吵闹。何止收拾起来糟心,主子在混乱场面里给伤了害了的都有。历史上的各种意外,教会他们在人事上必须严谨。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即便平时瞧来慵懒。牵扯到对内的规矩,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意识,让钱清贵对宅里一切事物都来得无比机警敏感。 如昨晚杜丹一有动作,三爷立即意识到自己哪儿出了差错。她甩袖走人,无须旁人开口,他直接雷厉风行地将一切收拾妥当。 在杜丹睡得香时,他已经将事给处理好来。 事不过夜。 还赶第一时间让她明白知晓。 前头那两位爷就不说了,就是杜丹自己,一通吼过,回头一样扔脑后去,睡得舒爽。 整个宅里,真把这事当事的,唯有三爷。 也,只有三爷。 杜丹意识到了这情况。 她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 套用到她上辈子情况,就像是一个部门,只一个人清醒能打,其他人全胡里胡涂搞不清状况。 逍遥和小冺她是不抱期望,也没想强逼他们适应他们不熟的那套。可她这个领头的也这般状况外就说不过去了。 设身处地,若她是钱清贵,就是再有本事,摊上一个不在状况内的上司,那无力感可想而知。 可他还是这般尽心尽力……杜丹从他身上,看见了真正大族子弟、真正主子心气的一种认真担当。 这是钱家五爷亲近之人才能见到的一面。 他不只是脸蛋好看,他还是位手中有权、能主事、懂规矩、守分际的正经大族子弟。 一位真真正正懂事的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