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谢悠然有些意外,这两人竟是很熟的样子,转眼却又觉得不稀奇,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她就觉得这男人要么是警察,要么是个资深大流氓。 很显然,他的职业是前者。 如此看来,今天的案子只怕是……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宋建辉对那人的寒喧只是扯了扯嘴角。 那人对他好似无奈得很,转过头问:“仁轩那小子呢?” 警察甲和乙也是一肚子的疑惑,却顾不得问,赶紧说:“在里头呢,小家伙吵得很厉害……” 宋建辉就头也不回地推开里间门进去了,没一会,手上就拎着宋仁轩走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宛婷跟宛妤两姐妹。 谢悠然忙走过去揽住她们。 宋建辉却好似浑没注意到她们母女三个一样,扯着儿子跟后来进来的便衣警察挥了挥手:“走了。” 那便衣只来得及“哎哎“两声,宋家父子就没影了。 谢悠然和警察甲乙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扇开启又关上的大门。 半晌,其中一个才反应过来说:“头,他,他,他虐待儿童啊。” “虐,虐,虐你个头!”那便衣警察没好气地回头在警察乙头上拍了一巴掌,又冲谢悠然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她报的案?” 两个小警察呆呆地点头。 谢悠然还道他会跟她解释解释两句,谁知人家一句话都没有,十分傲骄地砸了一句:“你们搞定。” 施施然就走了。 派出所里有好一会的冷场。 后来还是警察甲考虑到派出所的名声,拨脚追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面色就缓和了些,十分尴尬地冲着谢悠然说:“呃,谢女士,谢谢你的热心啊,不过这案子……咳咳,我们头说并不是什么家暴虐待,那个,那个具体原因讷,是属于警局机密,嘿嘿,机密,所以。” 很显然这借口说得连他自己也是不相信的,挠着头只是尴尬地笑。 谢悠然是软性子,如果不是孩子身上的伤太刺激人,她还未必会做出这样的事。 其实这样的事,就算报了案又能怎么样?孩子没有妈妈,连可能唯一疼他的爷爷也不在了,警察又能把那个无良的生父怎么样? 无非就是警告训戒教育一番罢了。 更何况宋建辉还是这样的身份。 只是说什么机密,她觉得很搞笑。 但她也无意更不会和小警察为难,义愤填膺这种东西,很少会在谢悠然身上看到,除了婚姻的牛角尖,一般情况下,对社会上的很多事情,哪怕是极不合理的,她也能为之找出合理的原由来。 她只是可怜那个跟宛婷一般大的孩子。 又是破碎家庭下的产物,所谓的大人作孽,孩子遭罪。 出了门以后,宛妤问她:“妈妈,怎么了?” 她太小了,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地理解不了,只知道她饭还没吃完呢,就来了两个警察叔叔,然后她们就到这陌生的地方待了许久,最后还看到一个看起来很凶的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待这么久,这里没有玩具没有动画片没有好玩的更没有好吃的:“那个薯片好难吃。” 那是两警察为了哄宋仁轩买过来的,估计是随便在哪家小店扫的货。 谢悠然听得有些失笑,倒没有回答女儿头一个问题,只是看了看宛婷,正好宛婷也朝她看过来,小家伙小大人模样地叹了口气:“妈妈,宋仁轩的爸爸看起来好可怕。”顿了顿,又叹一句,“是不是连警察叔叔也怕他?” 所谓孩子式的聪明,她们未必就看不懂这个世界。 谢悠然直觉不想给女儿这方面不好的东西,于是说:“不是,只是宋仁轩身上的伤,不是妈妈之前猜的那样。” 宛婷“哦”了一声,奇怪:“那是为什么呢?” 她偏着头,眼里有很深很深的疑惑。 谢悠然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引诱式地问女儿:“你没有问过他?” “我不知道啊。”宛婷说,“我都不知道他身上有伤。” “现在你知道了,往后再问问他。”谢悠然是怎么都不相信什么警局机密的,也许孩子跟孩子之间的信任度会强些,宛婷或许能问出什么情况。 她只祈祷在此之前,宋仁轩不要被那个冷冰冰的所谓的爸爸给折磨死了。 叹一口气,正想教女儿怎么去套些话回来,宛婷却猜测上了:“会不是会今天打他的那些人打伤的?那些人下手狠,他额头那儿都流血了。”叹一口气,她的思维发散很快,“明天有体育课哦,不知道他跑不跑得过。嘿嘿,要是他跑不赢就好了,那我也就不用是倒数第二了,总算在周明明外,还赢了一个人。” 周明明就是他们班上那个腿有点问题的同学。 谢悠然听得不由得抚额。 宋仁轩的事就这么过去了,谢悠然没有听到什么后续的信息,她的心神很快就被别的她觉得更切身更可怕的事情牵走了。 在破案未遂后不久的一天下午,谢悠然从学校学习出来,准备去接两个女儿时,在离她们学校不远,发生了一起跳楼事情。 她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那条街上集聚了很多人,就好奇地过去瞄了一眼,这一眼,倒把她吓了一跳。 在一栋房子的楼顶上,站了一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男人,周围人议论纷纷的,说什么“受不住压力,要跳楼。” 楼下好几个警察正在布置气垫什么的,旁边一个女人抱了个奶娃娃,正哭得声嘶力竭,喊那男人下来,不要想不开。 旁边很多人正围着一个貌似对这家人都有些熟悉的老太太,听她做现场解说:“才结婚没多久,你看吧,孩子都还没满月呢,就要跳楼了。工作也好,是哪里哪里,铁饭碗哪,不晓得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 然后另一个人又说:“好像说是什么事没做好,被领导批评了。” 谢悠然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不过是工作上的一个失误而已,至于吗? 有人显然跟她是一样的想法,叹气说:“唉,现在的人,怎么就那么脆弱,动不动就跳楼?也不想想自己父母,辛辛苦苦将他们养那么大,图什么?真是白眼狼啊。” 谢悠然忍不住一僵,忽然就觉得有些冷。 她想起自己自杀那会,那么决绝而不顾一切,她也是白眼狼,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父母,只知道自己痛苦得要死掉了。 没想到如果她死了,钟君和谢岚山又该怎么办?她们那么大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个老太太的话又响了起来:“唉,所以说,养孩子养孩子,贱养一点好,贱养一点,就没有什么脆弱不脆弱了,什么坎过不了?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踩一脚又活过来了,踩一脚又活过来了。” 谢悠然深以为然。 目光转向楼上那个看着有些单薄的影子,从自己那次的事情上想到了宛婷和宛妤,人生风浪那么多,如果有一天她们经受不住也来这一招…… 只要想一想,谢悠然就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倒下去。 这时候,她才真正理解了自己父母,理解了他们在看到濒死的她那一刻,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那是比她的痛,更痛的一种痛,恨不能取而代之,恨不能也为之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好奇宋仁轩身上的伤是哪来的,后面会慢慢解释。 但这里,算得上是女真正的反省跟,嗯,自强的开始。 ☆、22更新之后 谢悠然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哭到崩溃,楼上据说那个轻生者的父母都上去了,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跳。 但是最终,他还是跳了下来,像一片枯萎的叶片一样迅速坠落,悄无声息,却又让人惊心动魄。 谢悠然不忍猝睹之后死者亲人的惨状,转身离开。那一刻,周围明明很嘈杂,但她却听不到半点声音,眼眶痛得像要裂了似的,血肉模糊一片。 路上她给钟君打电话,第一次真心真意地跟她说:“妈妈,对不起,我以前真的很不听话。”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钟君还道女儿突然发神经了,没好气地说:“你才晓得啊,晓得自己不听话,那就赶紧再找个男人嫁了吧,我也好省心。” 谢悠然没有听到她的唠叨,她只听到她语气愤愤之后暗藏的关心和担忧,想起那时候她执意要嫁给宛南平,钟君也是这样又气又无奈地跟她说:“好,你要嫁,你嫁,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回头来找我们!” 但她还是很担心她,怕小两口过不好,知道他们想辞职出来自己做生意,就将半生积蓄都给了她。 谢悠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实在够狼心狗肺,从没有真心感谢过父母,反倒是为了个微不足道的人,将他们伤了一次又一次。 “对不起。”她哭着道歉,不晓得这句话,还有没有用。 钟君这会儿才终于发现女儿情形不对劲,不由得有些急:“怎么了?你哭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哎哎,多大人了啊,遇见事就晓得哭哭哭,我真是作孽,把你宠得一点风浪都过不得……我的姑奶奶诶,你别哭啊,发生什么事了你说,你说啊。” 钟君急得都想跳脚。 谢悠然本来也只是想宣泄一下情绪而已,倒不想让自己父母担心,于是哽咽着说:“没事,我就是想你们了。” 钟君不太信:“是不是啊?真有什么事你说,我虽然年纪不轻了,但还经得住。” 谢悠然只得道:“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们。” 于是反反复复,一个耐心十足地想要劝女儿说出发生什么事,一个啼笑皆非地一再保证真是什么事也没有。 能有什么事呢?最糟糕的那一段已经过去了。 但钟君略带些粗鲁与自私的关切,还是令得本来还愁肠百结的谢悠然好过了起来。 难怪说父母是自己永远停靠的港湾,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他们都会无私而无畏地包容与接纳她。 到学校接了宛婷,小姑娘却不好了,一脸的委屈和难过。 谢悠然问了一路也没问出所以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话,只是说:“妈妈,你不要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那是我的耻辱。” 听得她哭笑不得。 到家后却到底还是将她的话哄了出来,原来今日宋仁轩跟一个男生打架,明明是那个男生先挑衅的,也是他先动手打的人,还把宋仁轩从花坛上推了下去,手肘都磕破了皮。偏偏班主任鉴于宋仁轩以往的历史,逼着宋仁轩给那个小男生道歉。 宛婷说:“老师问我们有谁看到是刘小军先动手的,我就说我看到了,是马小军先骂宋仁轩是小乞丐,说他是粒老鼠屎,要他滚出这个学校去的,宋仁轩是气不过了才回的手。然后他们就说我和宋仁轩是一起的,我要给宋仁轩当小媳妇,都说再不理我了。” 谢悠然听得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孩子啊,几岁大的小毛孩子,还小媳妇,还晓得一起来排挤人了。 于是她表扬女儿说:“宝贝你做得很棒,做人要诚实,你不过是说了大实话罢了,他们排挤你才是不对的。” 可宛婷好似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很是伤心地抓着谢悠然的衣袖问:“妈妈,要是他们都不再理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或者明天他们会,但是久了,他们也就不会了,我们家的宛婷这么乖,这么可*,他们哪里舍得不理你?” 这种话,谢悠然是经常说的,只是这一次,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