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来者不善】
铜鼓山下,一支骑队卷起漫天烟尘,滚滚而来。铁蹄重重敲打在坚硬的泥面上,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在骑队前方里许处,一队持梭枪的畲兵一字排开,冷冷盯着裹着大团黄尘汹汹而来的骑影,不言不动,似有所恃。 骑队冲近百丈时,明显减速,又奔驰一段距离,一阵勒马控缰呼喝声过后,如雷的蹄声渐渐平息,激扬翻滚的烟尘也慢慢消散。 “下马。” 随着一声断喝,马上骑士齐刷刷甩镫跃下。整整二十一人,人皆披重铠,腰悬弯刀,马鞍后搭两侧,长弓重箭,大斧长枪,套索大盾,一应俱全。就连战马都罩着防御弓箭的具装,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为首骑士一甩大麾,大步上前,同时用马鞭顶开面甲,露出一张留着刚硬短髭的冷毅面孔“某乃大元征南元帅府、征蛮先锋官高兴,奉伯颜丞相之令,特来与宋国文丞相和议。” 对面为首一名宋军将领低声问身旁一人“认清楚了,可是高兴?” 旁边那人仔细辩认一番,点头道“是他,没错。” “验明正身,很好。”宋军将领目中闪过一道精芒,按刀迎上,高声道,“某乃侍卫亲军步军司副指挥使郑明纶,奉丞相之令,在此迎候元使。” 郑明纶,原为侍卫亲军步军司一名小校,在赵猎兵谏时曾立下功勋,遂得晋升,统领一营五百锐士,接替苏景瞻镇守昌化军。在此其间,数次击退元军小股水师及山贼袭扰,展露头角。 在击破元军第二次围攻琼州之役后,琼州已牢掌握在宋军手里,昌化军的战略地位逐渐降低,不再需要大量军队镇守,郑明纶便被调回,以功授侍卫亲军步军司副指挥使。此次率一支精锐的百人火枪队做为文天祥的亲卫队,随其北上入闽,护卫其安全。 烟尘散尽,郑明纶一眼看去,就见随高兴前来的二十卫士除下头盔之后,有着很明显的蒙古人特征。个个魁梧强壮、须发虬结、咬肌发达,脖子短而粗,泛着古铜色光泽,看上去如同铁铸铜浇一般,令人生出哪怕用尽力气也拧不断的无力感。 “强,很强,每一个都很难对付。”郑明纶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沉重起来,唯有按住腰后的枪套,心头才踏实些——身为丞相的侍卫长,在出发北上之前,他获准配发一把五四手枪及二十发子弹。是极少数不在武功队及燕翎队战斗序列,而能获准配发半自动枪械的宋军将领。 “兵器马匹留下,每人只准带一把腰刀入寨。”郑明纶深吸口气,平静心绪,大声道,“同意的话,就请随我上山。” 高兴眼里掠过一抹讥诮之色,淡淡道“烦请郑副指挥使前头引导。” 二十个蒙古卫士跟随高兴轰轰大步逼近,所散发出的那股子嗜血与凶戾的气息,如同一群发现猎物的野兽,令那队畲兵骇然变色,有人往后退有人不动,原本整齐的队形顿时散乱。 能够被畲军首领们派下山迎接元使的畲兵,都称得上精锐,个个身量高大,铠甲鲜明,毕竟他们代表着畲军的脸面。没想到一对上这群元军卫士,竟如此不堪——哪怕他们的人数比对方多将近两倍!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好苛责的,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蒙元最强兵种——怯薛军。 高兴出赣州时,就曾向伯颜献计。闽南畲军势大,如果正面进攻,想要短时间内肃清很难。战事拖久了,局面会更恶化,不但漳州不保,三个月内灭宋军主力的计划也将成为泡影。 高兴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火中取栗。 伯颜听后,不禁感叹道“真拔都鲁也”。随后亲自从怯薛军里挑选了十名秃鲁花、十名云都赤带刀者),交给高兴带领,以助其成事。 当初伯颜奉命南征时,曾向忽必烈讨要一支怯薛军。忽必烈也很痛快地把一支由火儿赤,云都赤所组成的怯薛万人队拔给伯颜。 这支怯薛军可不是宫里那些普通的怯薛,而是真正从蒙古各部层层精选出来的百战之士,以及从各那颜、宗王、勋贵、将臣府中送来的从小经过严格训练的出色子弟。即使比不上成吉思汗年代那支爬冰卧雪、茹毛饮血、打遍亚欧、战力无双的怯薛万人队,也绝对是这个时代最精锐的战士之一。 此时伯颜交给高兴的二十悍士正是来自这样一支野兽般凶猛的怯薛军,而且皆为牌子头一级的悍勇之士。真正能以一挡十,二十人足匹敌二百锐士。 这,就是高兴此行的底牌。 轰轰轰轰,二十一人整齐如一,如同移动的铁墙般逼近至郑明纶面前十步,方才停下脚步。 郑明纶寸步不移,面色如常,双目锋芒毕露,只有握枪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苍白。待高兴及怯薛卫近前,郑明纶才做了个肃手延请的动作,然后转身当先而行。 待这些铁甲怯薛轰轰从面前走过远去之后,那些畲兵才长吁口气,惊疑不定——这些铁甲卫士究竟是何来路,居然这么强?! 铜鼓寨寨门大开,从大门直到寨堂前的阶下,长近百丈,立着两排持长枪的披甲畲兵,足足三百之多。六百多只眼睛瞪着从中经过的元使一行,自有一番气势。虽然凶悍气息不如怯薛卫,但胜在人多,以多压少,倒也能勉强抗衡。 其实以陈吊眼、黄华等人的意思,是要摆几个诸如刀门阵、枪林阵、火圈阵之类的给元使一行来个下马威。不过却被文天祥否决了——这样一搞,他堂堂一国丞相岂不是成了山大王了? 来到寨堂前,郑明纶停下脚步,回首道“元使请。”目光却盯着那二十个怯薛卫。 高兴明白他的意思,抬抬手“你们在堂前等候。”说完登上石阶,进入寨堂。 大堂十分宽敞,挤百十人不在话下,不过此时两边座椅只有寥寥十余人,而正中那张宽大锦绣座椅却是空空如也。 高兴一踏进大堂,十余双锐利的眼神齐刷刷如剑刺来。 高兴则死死盯着正中那空空的座椅,脸色一沉,很不高兴“某奉伯颜丞相之令而来,文丞相何不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