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苏沫有些急了,不觉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别把我跟那个……尚淳扯到一起!” 莫蔚清点点头:“那就是周远山了?”她若有所思,却是笑道,“难怪先前不想把我的电话告诉人家。” 苏沫撇开眼:“不是这么回事。” 莫蔚清不依不饶:“你还真看上他了?”她盯着苏沫的脸,得出结论,“你看上他了。” 苏沫脸上微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莫蔚清又笑:“我就说呢,怎么忽然这样关心我,原来是自己心里有小九九,我跟你说苏沫,我可是拿你当朋友看的,我这些事是从来不避讳你的。” 苏沫无可奈何:“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周远山是有些好感,周围这些男的,就他还比较正常,我……” 莫蔚清咯咯笑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也对,他这样的正人君子,长得又好看,职业也不错,你要是对他没想法倒奇怪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女人,没几个不动心的。” 苏沫瞧着她这一脸得意,心里不舒服,说:“我还是那句话,没事别折腾,要是尚淳知道了……” 莫蔚清哼一声:“你怎么总是尚淳尚淳的,你去告诉他呗,你敢近他的身么?要不是我看着,他不知道整你多少回了,”她轻轻叹一口气,“我也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过节呢,他倒一直对你心心念念的呢。看在咱俩相识一场,我怀孕的时候连从蓉也没怎么来瞧我,你倒是跑得勤,我是懒得计较你那些小心思,你反在这儿跟我耍心眼儿,什么事儿你都要插一杠子,”她压低声音,“你显摆什么呢,以前也就是个小保姆,你认为自己现在有点人样了是吧?你看上的,人家可未必瞧得上你。” 苏沫见她越说越来劲,越说情绪越不对头,这人先前还和颜悦色,这会儿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心想怎么谁都能往自己身上置气呢,苏沫憋了半天没憋住,慢慢道:“你说得对,我就看上周远山了,可又能怎么样,就算我挖空心思使出浑身解数,他也不会多瞧我一眼,这件事我想得很明白,你却稀里糊涂一知半解,一样米养白样人,有些男人是不一样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小心两头踏空,得不偿失。” 莫蔚清的脸色更加难看:“和你聊天真没意思,多大点事儿就上纲上线,你一本正经做给谁看呢?”她拿眼瞧着苏沫,从手袋里摸出手机,一个电话拨出去。莫蔚清嘴角挑起一点笑,和那边的人轻言细语说了几句之后,也不告辞,转身就走。 苏沫心里气不顺,一会儿寻思莫蔚清话里的意思,莫非真是尚淳因为钟声那事儿想找茬被莫蔚清拦着了?一会儿又想,难不成莫蔚清真打算和人拆伙,要是这样,也算件好事,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就怕尚淳不肯罢休,再说,那周远山究竟是被蒙在鼓里还是不计前嫌呢? 她越想脑袋里越乱,各种猜测蜂拥而至,忽觉着烟味儿比先时更重了些,夹着风从窗外飘过来。 苏沫忍不住咳了一声,心里随即打了个激灵,回过神,轻轻往楼梯侧面的角落那块儿走了几步,她心里有些儿紧张,悄悄探身去瞧——怕处有鬼,还真有人站在窗旁抽烟。 王居安一手撑着窗棱,一手捏着半截烟卷,望向窗外,略微一仰头,吐出清淡的烟圈。 苏沫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在那里半响没动作。 那人却侧头瞥了她一眼,仍是寻常神色,又像是根本懒得搭理,未久,他再次看向窗外,仍是自顾自地吸着烟。 苏沫张了张嘴立马又阖上,她蓦然转过身子,快步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2012年四月二十九日,五月三日首更 ☆、第 37 章 · 王居安听见楼梯间的门被人砰地一声合上,四下里顿时安静了,又等了半支烟的功夫,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拿出来接了,问:“沧南证券的事怎么样了?” 那边人道:“有些不好,我在省银监局的熟人说,有人反映保顺投资和商行南瞻分行的两家支行都有贷款纠纷,这保顺投资那是集团旗下的老公司,是……” 王居安打断:“哪两家支行,多大的窟窿知道吗?” 那边人说:“说不准,还没开始查,这要是查下去……” 王居安一字一句:“捂着,给些好处,不管怎么都得先捂着。” “那沧南收购的事?” 王居安哼道:“只能先放着,难怪先头银行那事死也不松口,就是怕人查,一旦爆出去,不定会查出什么,这事非同小可。” 那边忙应了,王居安收线,烟卷夹在手里也忘了吸,此时朝向背光,他整个人沉浸在高楼斜下去的影子里,向下四十五度角方向,午后阳光倾泻,照着大宽马路像根白布条一样碍人眼,再远一点,绿色的草坪仿佛被烤焦一般热气蒸腾奄奄一息,草坪外是一处中型环岛,不时有车辆抢道绕圈,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堵塞以及低效率行进,好好的绿化带变得乌烟瘴气。 王居安手里捻着烟,就着窗台随意写了个字,才第一笔那火光便湮灭,他仍是接着写完,灰白色笔迹越往后越清淡,只隐约看得出一枚左耳刀旁,最后,他把烟蒂压扁在窗沿子上。 回到办公室,王居安打了几个电话。通话时间都有些长,直到日头坠入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室内逐渐暗沉,他这才叫人送一杯冰咖啡进来。 之后,他靠回大班椅,阖着眼,忽又想起件事,打起精神,拿起电话再次拨出去,这回却是打给自己儿子,座机没人接,再打手机,全无应答,心里有些烦躁,端起桌上的咖啡一气儿灌了,冷静了会儿,又拨了个号码出去。 等人接了,王居安熟门熟路地说:“叫宋天保听电话,”过了会儿,听见那边的人语,他才笑一笑,“天保,最近怎么样?” 对方反问:“什么怎么样?” “问你好不好?” 对方说:“好,你过来陪我唱歌。” 王居安存心道:“唱那些破歌有什么意思,你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首也不嫌腻味……这样吧,我过几天又要出门办事,要不就今天,一会儿过去陪你玩儿……” 那边连忙说好,王居安挂了电话,伸手压一压后颈肩,使劲向后撑了几下胳膊,方觉着精神了些。最近,只要是伏案或者开车久了,颈肩处就觉得酸麻,前些天才找盲人师傅按过,人家说他心思太重,导致气血阻塞。 那师傅按摩的时候同他唠嗑,说以前老婆嫌他不会赚钱两人总扯皮,他当时就说:你以为那些有钱人赚的都是舒坦钱,你看见人家有钱却没看见人家受累,你心思只放在赚钱上面,钱多钱少都过不舒坦。 这话说完,师傅把胳膊肘往下一使劲,疼得王居安咧了咧嘴,酸痛过后又觉着格外受用。按摩师傅继续叨叨:“我想不通你们这些大老板,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把自己整得跟咱们农村耕地的牛一样使唤,把犁放下,背上也舒服些,管它肩周、颈椎……保证什么问题都没有。” 王居安说:“我没什么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按摩师傅嘎嘎笑了两声:“您要是没钱,我们这样的就不能过活了。” 王居安笑一笑,问:“你祖上做什么的?” “解放前给人看跌打,卖药,还有点小名。” “看来你这手艺还是祖传的。” “没办法,一来糊个口,二来也算是一点家底,舍不得丢。” 王居安说:“传承这东西,时也命也,没法丢。” 今晚无饭局,既答应了人家,少不得走一趟。王居安出了办公室,原是低着头心有所虑,迈向电梯间的当口却习惯性地往董事长办公室那块儿瞧了眼,灯点亮了,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已不在。 王居安让老张把车开到市二环的蓝泉湾别墅小区,进门就问:“宋天保呢?” 保姆往楼上指了指,说:“这个大少爷,唱歌唱得不愿意吃饭。” 王居安径直往楼上去,闻见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像是红焖海参的味道,就觉得腻,回头吩咐那保姆:“炒个笋尖,熬点粥,一会儿我和他一起吃饭。”他来到二楼偏厅,门关着,有人在里头粗着嗓门唱歌,声音盖过了音乐,他直接推门进去:“宋天保,还唱呢,吃饭了。” 宋天保转过身冲他笑笑,嘴里却不停,正在唱那首老歌《选择》。 王居安拿起另一只话筒说:“天保,你妈不在家,你就瞎胡闹不吃饭,等她回来我告状去。” 宋天保却说:“来,我们对唱,你唱女的唱的,我唱男的唱的。” 王居安不干:“你唱女的,我唱男的。” 宋天保拿起遥控器换下一首:“那我们唱《心雨》,你唱女的唱的,我唱男的唱的。” 王居安心想,还没完没了了,点点他:“说好了,唱完这首,下楼吃饭。” 宋天保赶紧点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唱起来,宋天保又嫌调子压低了,说:“安安,你声音太粗,后面会唱不上去。” 王居安在这方面没一次能拗过他,只得尖着嗓子唱完后半段,吊完嗓子,他喉咙冒烟,那哥们儿倒是满意地拿着话筒拍了两下手,那派头像是大首长看完文工团表演。 两人这才下楼吃饭,王居安看见那两保姆还在桌子跟前杵着,说:“你们回房里吃吧,看看电视,休息休息,累了一天了都,这儿我看着他,”等人走了,他给宋天保夹了一大块海参,“天保,最近在家做些什么呢?有人来陪你玩不?” 宋天保吃起海参囫囵吞枣,嘴里夹杂不清:“在家,我有时候睡午觉,有时候不想睡,就唱歌,我还到花园种花,”他想了想,又掰着手指头数着,“一、三,要上画画课,做手工。二、四,语文,数学。” “没人来家里陪你玩么?” “杜叔叔和魏伯伯常来,他们只和我妈说话,不陪我唱歌。” “他们和你妈妈说些什么好玩的没?” “没……他们在书房说话,关上门,我听不到。” “你听不到,这个游戏你就输了,我赢了,这盘海参就归我了。” 宋天保急了,忙用手护住盘子:“我、我知道,还有个人也来过。” “谁?” “一个小子……他站在楼下,我妈发脾气骂他,后来他就走了,有几次我妈又和他一起出去,没骂他。” “开警车的?” “哦,是警察。” 王居安顿时没了兴趣,言语不屑且暧昧:“你妈是个牛人。” 宋天保听不懂,也没问,又道:“我妈说,要是你来了,让我别和你玩。” 王居安接话:“你妈还说,因为我会害你。” 宋天保停下筷子,直愣愣地瞅着他:“你会害我吗?” “你说呢?” “我妈说了,上一次是你害我……” 王居安也停了筷子:“你信吗?” 宋天保没说话,过一会儿笑起来,学着他的语气问:“你信吗?” 王居安继续吃饭,喝了两碗粥就饱了,等着宋天保吃完,又陪着唱了会儿歌,这才打道回府,路上仍是给王翦打电话,没人听,他又打去临时监护人那里说了下情况,对方道,昨天晚上还在我这儿吃了饭才走的,这个点肯定是上课去了,不方便接电话,你放心,我好几次突击检查去看他,他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没跑出去胡闹。 为人父亲的心里这才安生了些。 这边王亚男不在,苏沫忙着把新家打理齐整,她一个人住,东西不多,倒是搬家后为父母孩子准备了不少,苏沫帮老人孩子购置了一堆衣服和床上用品,又给清泉买了好几个芭比娃娃,她心里估摸着小女孩儿总会喜欢这些。苏沫把娃娃摆在清泉的小床上,又买了些粉色的小饰品,公主和城堡的卡通墙贴,把那间小书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做完这些事,她心里开始倒计时,每日里在公司也呆不住,到点就下班,或者回家把新买的床单衣物涮洗晾晒,或者一个人去街上溜溜,看看家里还有什么物品需要添置。 这期间,苏沫冷静下来,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便觉得莫蔚清的情绪不太寻常,似乎有事憋在心里却不能发作,正好她又爱管闲事撞上了人家的枪口,当了回出气筒。苏沫本想事不关己,却又隐隐地担心,于是发了条短信主动求和,那边不回,打电话过去,直接拒听。一来二去,苏沫也就收了和好的心思,心说尽人事安天命,至于结果如何,她一人无法决定。何况,尚淳这么久也没来找茬,估计是面子上压着,不屑同她一个女人计较。 苏沫想到不必再和莫蔚清打交道,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正进入了一种状态:若是某人对她而言没了利用价值,那么双方间的交往就变成一件浪费时间的行为。 她又开始厌恶自己。 苏沫漫不经心的在街上闲逛,买了几样东西,付钱的时候,手表在右手腕子上滑下去,露出烫伤的印记,旁人的眼神便有些奇怪,要是被父母瞧见,更会担心起疑。苏沫抬起头,一眼瞧看到街对面的纹身铺子,突然打定主意。 活了近三十年,除了和佟瑞安没结婚就滚了床单之外,她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不逃课、不翘班、不化浓妆、不乱花钱买衣服、不去酒吧、她一心与人为善、从未欺辱过谁,可是这一路,她却被人欺辱,受人嘲弄,被人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