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苏沫打定主意之前,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第二天,如王居安所言,训练强度一下拔高许多,什么走梅花桩翻毕业墙跋山涉水的活动一拨一拨毫无间断,苏沫得益于一个多月以来的锻炼,并不觉得十分吃力。王居安也再没找她麻烦,带着周远山在几个女同事居多的部门里轮流当壮丁,王居安到哪一队,这队的成绩便好一些。 营销部赵总活跃气氛开起玩笑,说咱们王总带着一群娘子军,我也想来试试,个个香汗淋淋的总比我旁边这些一身臭汗的要好。 王居安说,我带的队伍没有性别之分,女孩儿都当大男人用,这么练下来指不定能发现几个做销售的人才,替你们那些大男人冲锋陷阵去。 苏沫在一旁暗自观察,发现这人和女下属打交道时一直注意保持距离,不怎么说笑,冷淡有礼,年轻姑娘们对他又敬又怕,悄悄抱怨他太严厉。苏沫不得不反省,为什么先前他会那样对自己,是不是她的言行给人造成了误会,再加上那一晚的印象,让人觉着轻浮浅薄可以肆意调笑? 她为人习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来二去,渐渐也发现了能说服自己和人低头认错的理由。 一整天练下来又累又热,培训师才说解散,大伙儿都忙不迭跑回自己房里冲凉换衣,最后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趟,尤其女同事连饭也懒得出去吃,后来还是付丽莉挨个敲门,通知说晚上是聚餐,领导们要讲话,各部门做总结,这才勉强起身。 这顿饭苏沫吃得心神不宁,一方面她到底勇气不足,另一方面王居安将各部门都称赞一遍,又表彰了几个能吃苦耐劳的活动积极分子,颁发了奖品,唯独没提到苏沫的名字。部门同事也有议论的,说怎么没我们队的苏沫呢?人也表现得挺好啊。 这事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说笑一下也就过了,但是苏沫却觉得这是一种暗示,你以前当着那么多人太岁头上动土,现在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也好,埋头工作也罢,我都是看不见的,过了试用期就赶紧滚蛋。 苏沫按了按额角,决定按周远山的办法放低姿态走一遭,希望这人如他所言不会记仇。 走完过场,大厅里热闹起来,一整晚,苏沫的眼睛就盯着王居安那边,生怕一不小心让他给溜了,她知道现在是唯一的机会,等明天回了公司,作为下级员工再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公司高层。 眼见王居安独自从大厅侧门出去,捱了一会儿,苏沫也跟着出了门,问了服务员,她这才在大堂一边的角落里看见人,王居安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对面还有一人,那人的半边身子被一盆阔叶植物遮住了,看不清,两人正说话,苏沫估摸着那人可能是营销部的赵祥庆,她只能先在一旁等着。 王居安忽然往这边侧了侧头,瞧见了她,隔了会儿,问:“什么事?” 苏沫不愿让另一人瞧见,行事有些犹豫,等到走近了,更加吓了一跳,坐在盆栽旁边的人谁也不是,却是许久未曾露面的王思危。 王思危看到她也有些愣神,不觉上下打量她一回,又转脸瞧着自家兄长一笑。 苏沫明白那种笑容里的含义,心里顿时又羞又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王居安没理会,只拿眼瞧着苏沫,却又不开口继续询问。 苏沫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所想,过了半天才说了句:“王总,不知道有没有打扰您,我现在有事想和您沟通一下。” 王居安往烟灰缸里弹落着灰烬,说:“工作上的事,先找你的上级领导。” 王思危歪着脑袋看向苏沫,又是一笑:“大哥你别这么严肃,别把人给吓跑了。” 王居安面不改色,眼见苏沫站着没动,又道:“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我们俩能有什么好说的?” 王思危绷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苏沫面红耳赤,心里气极,但也只能在脑子里撒一回野,仍是小声道:“王总,我现在有事想单独和您沟通一下,请问可以吗?” 王居安又向她瞧了眼,吩咐他弟:“你去吧,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王思危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从苏沫身边走过去,问:“这位小姐姓什么来着?我给忘了,你坐你坐,好好谈,我不打扰了。” 苏沫两手交握,头也不抬。 王思危又对他哥道:“这地儿风水好,多亏当初买得好,我要在这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闭门思过,好好考虑大哥你的教导。” 王居安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随你。”等他弟走远了,他抬眼瞧着苏沫,也没让座,等她开口。 苏沫暗吸一口气,低头看着他的鞋尖说:“上次我表妹的事,是我没弄清楚,我为自己的冲动向您道歉。” 王居安却道:“你舅舅的房子的确是我让人拆的。”苏沫咬着嘴唇不吭声,王居安问:“说完了?” 苏沫在心里费力地组织语言,停了一会儿才道:“我很感激也很高兴能够再次进入安盛,我会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工作,我希望……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您别放在心上,是我不懂事……” 王居安懒洋洋地打断:“以前的事?还有什么事?” 苏沫脑袋里一懵,顿时心绪起伏,却不敢做声。 王居安转移话题:“你不是不懂事,只是有时候做得太过,”他按熄烟蒂,“这样吧,我教你一招。做事要讲究迂回,不要太刻意,太刻意了就免不了难看,别人不说,是想等着看笑话。第一个把女人夸成花的是人才,第二个是庸才,后来的都是蠢才。人家都做过一次你还去学,太没创意。” 苏沫觉得这人心思变幻无常,从来拿捏不准他下一句会说什么,迷惑只余,她心里又着实松了口气。 王居安站起身,走前问了句:“明白了?” 苏沫赶紧点头,侧身让了他过去,心里想着终于结束了都结束了,谁知这人头也不回,轻轻扔下句:“我住1024,你晚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2012.01.12,01.17首更 关于解绳子那个,有位网友“好”说的是对的。谢谢各位。 ☆、第 27 章 · 苏沫来这世上活了二十多年好歹也混成失婚妇女,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两年多,她绝不认为王居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你晚上来找我,我给你讲事实摆道理,顶多盖床棉被纯聊天。她本能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作为惊憟过后的回应:“不行。” 王居安果然回过头来瞧她。 苏沫这会儿一点也不能回避他的视线,低声解释:“王先生,您为人公私分明,我想你刚才可能对我有点误会。我爸妈和孩子每月等着我寄钱回去,孩子要上学,父母要供房,我在这边不能失业。我以前不争气,这简历上的也不怎么好看,出去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所以我很希望自己能留下来继续工作,我希望自己能在业务上有所发展,而不是……” 王居安打断:“想留没问题,我们欢迎一切有能之士,那么请问苏小姐,你有什么出众的才干可以让人信服?这么跟你说吧,这公司里不是所有人都像老太太那样喜欢因人设岗,只这一条,你留下来影响就很不好,我们做企业也要有做企业的规矩……”他靠近一点低头看她,“没能力,为什么还把自己端着,还端得老高。” 苏沫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觉得他说的句句在理无法反驳,而这最后一句听起来尤其刺耳。 王居安继续:“知道什么样的员工最让老板头疼么?就是这样,没能力有棱角的,”他忽然道,“头抬起来。” 苏沫只得稍稍仰起脸来看他,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好不到哪儿去,眼眶发热,眉间怨气聚集无从释放,这模样要是被他瞧见肯定又得落下话柄让人奚落一番。 王居安见这女的眼圈是红的,鼻尖儿也是红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不顺得很,不觉说了句:“哭什么,我又没说重话。” 苏沫死抿着嘴不做声,总算忍住了,才道:“不是。” 王居安仍是瞧着她,没再说话,两人正是沉默的当口,尴尬的局面忽然被人打破,营销部的赵祥庆走过来,嘻嘻哈哈地扯了扯王居安的胳膊:“头儿,到处找你,一群伙计都等着敬酒,来来来难得热闹一下。” 王居安这才慢慢收回视线,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末了才对老赵道了句:“走,喝酒去。” 和老赵一同出来的还有他的助理,姑娘二十四五的样子,有点见人熟,这会儿见领导们都走了,忙挽着苏沫的胳膊小声问她:“苏姐姐,他刚才是不是训你来着?”她转着眼珠子继续,“我们老远就瞧见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苏沫只好答:“没事,我刚才偷懒想上楼休息,被老板撞见了。” “就这事啊,”姑娘难掩失望,又道,“没事没事,王总连老赵都劈头盖脑地训过呢,不过……我倒没瞧见他说过哪个女的。” 苏沫这会儿还真想回房休息,无奈却被人强拉着往大厅里走,周围闹腾腾,她一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跟前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心里说,是我自己没出息一有事就求这个求那个,要怪就怪自己不长进。她想到这儿干脆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酒精过喉入腹,顿觉香辣刺激,心里竟舒爽了不少。她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又想:上了床嫌弃人下贱,不上床就说人端着装模作样,臭男人都去死。她咕咚咕咚又喝了一杯,心里仍是怒气冲冲:哪天等我有能耐了,看不玩死你们,一个个的捏死你们。苏沫使劲儿地捏着酒杯,等嗓子里的酒水全咽下了,在不觉苦笑:希望美好,前程迷茫。她气馁的垂下头,靠在椅子上盯着跟前的雪白桌布发呆。 “小苏,”付丽莉过来拍她的肩,“你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点?” 苏沫抬头:“我没事,”她确实没觉得如何,就是脸上发烫,可脑袋里清醒得很。 付丽丽看起来很关心她:“脸这么红,你真的没事?这酒是红酒里掺着高度白酒兑的,你真的没事吗?” 苏沫笑了笑:“我说怎么这么辣。付姐,我真的没事。” 这边赵祥庆已经喝完一圈,他这人很会闹腾,与人喝酒称兄道弟,不多时又喝到付丽莉跟前,两人都端起杯,老赵一仰而尽,付丽莉只微抿一口略作表示。赵祥庆在这方面一般不为难女士,这会儿却瞧见到苏沫一人喝闷酒,就哈哈开了口:“付主任,没想到你手下还有个喝酒厉害的,以后出去谈事情还麻烦你借我用一用。” 付丽莉自持和王亚男走得近,回应:“赵总您可别说借就借,还得问人家愿不愿意。” 赵祥庆什么人物,笑着往付丽莉跟前送送杯子:“这谱摆得好,应该,王工亲自招进来的人才,不能怠慢,”一言罢了,他提起一瓶白酒分别给自己和苏沫斟满,了,说,“小苏,一回生二回熟,别见外,都是为公司,公司好我们大家就好。” 苏沫忙端着杯站起身,她把酒杯微斜过去,使杯沿比对方的略低一些,谁知老赵伸手将她的杯子往上轻轻一托和自己的持平,这才碰杯道:“别客气,”说完他自己先喝尽,最后把酒杯倒过来往桌上一搁。 苏沫会意,只得跟着喝完,辣得嗓子眼冒火,却是强忍着没咳出声,末了,也将酒杯倒过来放在桌上。 赵祥庆哈哈一笑:“不错,小苏在这方面倒有点王工当年的风范,也难怪她看重你。”他话没说完,又被邻桌的人请过去接着喝。 付丽莉拉着苏沫坐下:“酒量再好也别跟他们硬来,这些做销售出身的哪一个不是酒桌上的老手。” 苏沫却问:“王工也很能喝酒么?” 付丽莉说:“哪个大老板没自己做过销售呢,做销售的又怎么能不喝酒,王工现在年纪大了才不喝,以前,据说能把一桌子的男人喝趴下。” 苏沫“哦”了一声,低头吃菜,填肚子。不多时听见手机响,拿出来看了,短信一则,周远山问:我是不是给你出了个不太管用的主意? 苏沫四处瞧了瞧,看见周远山隔着几桌子人在那边低头摆弄手机,她想也没想就回了过去:是,这主意太馊了。 周远山抬头,隔着一屋子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对她笑了笑,模样温和,略带歉意。 苏沫这会儿才觉着有些儿犯晕了。 她很少喝酒,也从没像今天这样一连数杯,想起以前和佟瑞安感情好的时候,晚上闲来无事两人也会拿出红酒听着音乐对酌,当时喝酒很惬意,现在回忆却苦涩。喝到后来佟瑞安耐不住,三两下的吞了,借着酒意抱着她往床上去翻滚。女儿清泉就是那时候有的,那会儿苏沫是没醉也醉了。 短信又来,周远山问:“既然在这里不如意,为什么不回家?” 苏沫眼里盯着“回家”两字,心里各种滋味,她在键盘上胡乱摸索了半天才发出去:“我爸妈一直以为我在这里混得不错,这会儿回去,还不得气成什么样。” “报喜不报忧?” “我不想再让他们失望。” 那边半天没回,苏沫忍不住发了个问号过去。 下一秒听到提示音,短信说:“以前也有个人,对我很失望,我还装满不在乎,现在想想那会儿挺傻的。” 苏沫写:“肯定是女人。” 周远山回了个笑脸。 苏沫猜他不会多说,于是打了招呼,回房洗漱。 同屋的姑娘很晚才回,说是一伙人都去唱歌了,苏沫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宿,再睁眼时,天色大光,大伙儿吃吃喝喝近十点才随车出发,苏沫瞧了瞧,没看见王居安的车,想必周律师也跟着一早走了。 大巴过了中午才到市里,因是周日不用去公司,众人各自回家。 苏沫买了水果糕点去看舅舅,又取了些工资塞给舅妈,钟声还在家养着,没去学校,一个人闷在里屋不出来。苏沫见她这样心里更加自责。 舅妈对苏沫仍是爱理不理,只是提起钟声就伤心道:没几个月就要高考,她现在又不想读书,还不如当初把孩子生下来再去讨说法,反正那人有钱…… 舅舅听了,一拐杖差点砸过去,他身体渐渐康复,脾气却越来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