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天
飞机强烈的抖动着，座位上方的红灯亮起，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播音。 “说啥呢？”马小扬指一指播音口，问坐在旁边的成子衿到。 “说我们遇到了强气流，收起小桌板，不要走动，厕所暂时关闭。”成子衿把安全带系起来，然后看了一眼马小扬“为了安全。” “哦！”马小扬也连忙将安全带绑好。 “这都五年了，西语咋还这样？”成子衿平静的看了一眼马小扬。 “我这普通对话没事啊，这种专业的东西，谁听得懂？”马小扬毫无愧意的说到。 “你也就是过来混个学历，可惜了这么久的时间。”成子衿说完，一裹毯子，闭眼不谈。 “大哥，整个学校有几个你这样的，西汉字典全背下来，一口西语，说的古巴人都听不出来你是留学生，哎，开挂的人生啊！你这学霸，我可不比。”马小扬也无奈的说到。 话说见，飞机越来越抖，猛地，整个机舱突然一亮，回过头一看，窗外开始出现一道道闪电，闪电不像平日里看的那样，一闪即逝，而是停留在空中那么几秒钟，虽然时间还是不长，但是肉眼可见，每一道闪电，似乎都闪烁着奇异的金属质感，就在同时，飞机开始上下剧烈颠簸开来，仿佛坐在一辆飞驰在乡间土路上的拖拉机一般，此刻机舱内的灯光也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这是一架从古巴飞往法国巴黎的a380，2012年，8月，华夏往古巴的飞机还没有直航，只能经由几个国家转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从法国转机。 这架飞机上，近三百个人，有二三十个华夏在古巴的留学生，结束了学业，或者放假，这次是要回国。 这波学生，都是两国的交流生，享受全额奖学金，按照高考成绩走，成绩基本平行于三本，其中有一部分学生，家里条件不错，来了是为了混个文凭，一部分学习好的，家里条件一般，就是冲着留学的名头和全额奖学金来的，所以，比较泾渭分明。 不过马小扬和成子衿两个，就比较特别，一个是因为两人的家乡都是陇省天一市，更加巧合的是两人居然就读的是同一所高中，虽然上学期间谁也不认识谁，但是严格算起来，两人算是同窗也是老乡，还有一个是出国前，根据前去面试的名单，马小扬的家人专门找了成子衿，让出门多照顾照顾马小扬，所以基本上开学以来，两人就在一起，除了不是一个班，上课不在一起，平时都一起混，相互照顾的同时，一个怼一个，也成了常态，不过平日里马小扬话多，基本都是他活泛一点，怼人怼天怼地，而成子衿话不多，看起来很严肃，却句句都在点子上，常常一招毙命。 “我擦！什么情况！”马小扬伸头出去，看整个机舱一片乱糟糟，不停的有人呼喊空乘，可是不见有人来答复。 广播里，机长又开始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马小扬一把抓住成子衿的胳膊略显急躁的问到。 “还是刚才的事，说不要让担心，只是遇见气流。”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是可以明显感觉，成子衿手臂上全是汗，藏在毯子下的腿也不自觉的抖。 马小扬突然想到，这其实是成子衿第二次坐飞机，上一次还是五年前坐飞机过来。 “那就没事，其实飞机很安全的，要知道，曾经俄航的飞机，掉了一个引擎，还是准时到了，每年飞机失事的概率，比中一个亿彩票的概率还低。”马小扬还要继续说，突然成子衿一挥手打断掉。 “我想吐！”成子衿脸色难看的说到。 马小扬看着平时一直严肃的成子衿，此刻虚弱的和林妹妹一样有点想笑，但还是连忙从椅背后找到呕吐袋，处理好给了成子衿。 就在这时，整个飞机上的灯，哗的一声，全部熄灭，只留下应急灯放出悠悠的绿光。 飞机的颠簸越来越厉害，从一开始的拖拉机状，到现在的几乎和过山车一样，失重感，让马小扬一股子尿意直冲脑子，成子衿这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然后飞机上的氧气面罩，哗啦一下，全部掉了下来。 窗子外面，闪电越来越亮，从开始的白色，慢慢变成紫色，到现在的各种颜色，雨滴大的，好像和拳头一样，甚至在机舱内，都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马小扬和成子衿坐在最后一排，所以只有两个椅子，再往后就是厕所和空乘们的储物间，转头看同排的旅客，一个个在应急灯幽幽的绿光下，脸庞扭曲，已经有人戴上了氧气罩，似乎还有人昏倒在了座椅上。 整个机舱开始爆发出各种混乱的声音。 尖叫声，臭骂声，哭喊声，祷告声，乱糟糟，一片无序。 机长此刻也不再广播，空乘这时候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慢慢的，放行李的架子，因为巨大的颠簸，弹开了锁扣，忽闪忽闪，不时有行李被抖的跌落，砸伤座上的旅客，哭喊声更大了。 飞机上下起伏，要不是安全带绑着，马小扬有种立刻马上就被甩出去的感觉，似乎尿液不受控制，膀胱一阵紧缩，这种时候马小扬忍不住的想，自己的身体应该还行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把氧气面罩戴上。”马小扬看着基本上呆滞了的成子衿，一把拽过来氧气面罩，一双手不听使唤，战战兢兢地给成子衿戴上，成子衿似乎也回过神来，死死的抓住把手，整个人僵直不动，处理完成子衿这边，马小扬自己也戴好面罩，一双手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双手握在一起，嘴里不停的念叨“拜托拜托，老天保佑”。 毫无征兆，飞机开始猛地朝着地面扎去，强烈的推背感，身体有种所有内脏，血液，都往上涌的感觉，飞机上的人，本来还在尖叫着，就在这么一瞬间，突然就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个个的都死死的抓住可以抓到的所有东西。短暂的沉默后，更加尖锐的尖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彻底爆发开来。 成子衿已经彻底呆滞了，双眼无神。 马小扬转而死死的抓住成子衿的胳膊，尿好像不知不觉就出来了。 虽然带着氧气面罩，但是胸口憋闷着，就仿佛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鼻子，嘴里甜甜的。 咚！ 一道闪电劈向飞机，发出一声战鼓的声音，短暂且有力，咚的一声后，整个飞机的灯啪的一下，闪出火花，全部熄灭，就连地上的应急灯，也全部熄灭，整个机舱里，陷入一片死寂。 一瞬间的事，等二道闪电劈过来的时候，马小扬彻底晕了过去，似乎晕倒前，只有一个念头，td，好像法航这会在过百慕大，我怎么就坐了法航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小扬渐渐的，有了一点意识，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来回摆动，耳边是哗哗的水声，鼻子里一片腥腥的味道，嘴里全是苦味。 千辛万苦的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眼睛快瞎了，太阳直射过来，弄得眼睛刺痛，勉强适应之后，只发现自己和成子衿两个，被绑在座椅上，而眼前，沙滩、白浪还有一些飞机残骸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座椅跌落在一片近海海滩上，沙子是白色的，水很清澈，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大海，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晒着。 因为被安全带帮着，无法回头，也不知道身后怎样，但是成子衿此刻还在昏迷，衣服被水上下的冲击起伏着，没有一点反应。 “成子衿！”马小扬伸手摇了摇成子衿，依然没有反应。 费力的打开自己的安全带，回头望去，身后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自己面前的这片海滩上再没有别人，也没有见到别的飞机的大的碎片，只有一些似乎是包裹的东西，散落在沙滩上。 “我擦，不会是我们坐在最后一排，被甩出来的吧，其他人呢！”马小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是马小扬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最后一个念头。 回想起不久前的一切，不过一瞬间，马小扬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一片空白，好像一切事情都像是看电影一样，听着，看着，做着，但是就不过脑子，就算这句吐槽和叹息，都是别人做的一样。 也许是本能，也许是某种责任，千辛万苦又无意识的，把成子衿从座椅上扯下来，随着海水的起伏，一点一点的，把他拉到沙滩边的树下，茫然的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世界，海风一吹，突然一个激灵，开始疯狂的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马小扬全身一点劲都没有，腿像是煮软的面条，站都站不稳，风一吹，啪，倒在地上，什么动作都使不出来，和一个被人抛弃的布娃娃一样，趴在那里，想不起来翻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流泪，任由眼泪流下，眼神空洞，没有一点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中，远远的传来成子衿的声音，起初感觉似有似无，慢慢的，听得真切起来。 “马小扬！！！”然后马小扬眼前一黑，成子衿那个人畜无害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艹艹艹艹艹！”马小扬看见成子衿，似乎有了一点力气，一把抱住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的成子衿，然后不停的骂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骂，反正，这会，再想不出来别的词。 等了很久，马小扬算是安静了下来，也累了，两个人平躺在沙滩上，看着还在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开始商量以后的事。 “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是古巴晚上十点多，遇到雷电的时候，我们起飞也没太久，这天咋亮了，我们睡了多久？”成子衿回过神来问到。 “我也不知道咱们睡了多久，反正我眼睛一睁，就天亮了，现在不管它几点，主要是，一飞机的人呢，不会就剩咱们两了吧。”马小扬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天空的云是一大团一大团的，很像宫崎骏的画风，可是奇怪的是，没有看见海鸟，身边只有海浪的声音。 “咱这周围也没大的飞机残骸啊，估摸着，应该在别的地方呢，咱们两个能毫发无损的活下来，三百多人，怎么的，总有活着的，休息一下，先把周围这些东西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现在就是不知道咱们这飞机出事了，什么时候能过来救援。”成子衿无喜无悲的说到。 “我这会一点劲都没有，全身各种酸。”马小扬动了动胳膊，说到。 “估计是你刚才太紧张了，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以后的后遗症，睡一觉就好了。”成子衿转头看了一眼马小扬。“这里的温度感觉和古巴差不多，都挺热的，沙滩也是白的，估计怕是离得不远，我扶你起来，你先在树底下坐会，我去找找看，周围还有啥。” “嗯。”马小扬像是抓住稻草的溺水者，迫切的答应了成子衿的提议。 两人缓缓起身，搀扶着往树底下走去，马小扬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成子衿强忍着难受，慢慢的往前挪动。 这里的树都是那种大叶子的植物，两个人没一个认识的，一边走一边成子衿分析，现在两人身上，除了一身衣服和进水的手机外，没有一点别的东西，只能寄希望于散落在沙滩上的行李中，有没有可以用到的。 马小扬坐在树下呆呆的望着，成子衿去找东西，其实也不多，就两三件行李和一些似乎是飞机餐小包裹，行李打开看了，基本上都是衣服或者是买的古巴的工艺品，没有别的东西，飞机餐的小包裹里，有一点面包，唯一让两人高兴的是，有四套完整的餐具，包括刀叉勺子，应该是给头等舱的人准备的。 “从小我就爱看鲁滨逊漂流记，常想，要是我以后在荒岛上了怎么样，后来又看贝爷，嘎嘣嘎嘣鸡肉味，放心，跟着我，一定让你有吃有住。”马小扬恢复了一点体力，身体越发的酸痛起来，看着辛苦找东西的成子衿，强忍着情绪，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样子，给成子衿说到。 “行呢，就都靠你了，不过现在，我是这么想的，这地方不知道是岛还是陆地，这会咱们是没办法探了，不过我刚才找东西的时候，看见那边有一座山，还挺高，咱们可以过去看看，你看了那么多荒野求生，你休息一会，就靠你先搭一个住的地方，吃的有这一点面包，喝的暂时没有，看太阳，这会还早，我也不累，我再往里面走走，看有没有椰子树什么的。”成子衿一条一条的分析到。 “我艹，你适应力真好，还好我们有刀叉，我去搭个窝棚，你别走远啊，说不好有蛇啥的。”马小扬嘱咐到。 “我在去天一市读书之前，就在山里上学，有蛇了，我给你抓来，咱们晚上烤着吃。”说完，左右看了看，找了一根树枝，折掉多余的枝杈，拿在手里，找了一条看起来不那么密集的地方，钻进林子，不一会就消失不见。只听见密林之中远远的传来一句。“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我艹，山里长大了不起啊。”马小扬担心的看了一眼成子衿消失的地方，说了一句。 四周空荡荡的，耳边是海水扑腾沙滩的声音，时不时有风吹过来，打的树叶沙沙作响，周围安静到有些寂静，一瞬间，马小扬突然鼻子又酸了，但是强忍住，心里一个念头，要弄个住的地方，不能让成子衿笑话，然后开始打量起四周来，看可不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弄个棚子出来。 按照之前的分析，如果这里和古巴是一个维度或者就在跟前的话，这个季节，天气多变，说不定等一下就是大雨，气温不低，不过天气特别潮湿，刚才两人从那三个箱子里找到合适衣服已经换了，海水浸泡过的湿衣服，不洗一下，干了就全是盐巴，又硬还蛰的人皮肤疼，所以衣服这会就搭在树枝上，看晚上有没有可能下雨，给冲泡一下。 所以这会搭棚子，地势要选好。 考虑了很久，努力了很久，基本上费了一把刀，才勉强搭了一个，放在之前，狗都嫌弃的窝棚。 不过荒野求生没白看，起码细节处做的还行，找到了几棵棕榈树，摘了好多叶子下来，密密麻麻将周围铺满，既防雨还防风。 晚上海风大，从海里往地上吹，在背风的地方，还点了一堆火。 搭房子其实不怎么费事，就是找到合适的树枝，交叉起来绑好，再盖好树叶就行，有三箱子衣服，撕了几件短袖，就绑好了住所。 点火是个技术活，真的是要了老命了，没有打火机，只能是钻木取火，就算是荒野求生手把手的教了怎么利用绳子和树枝制作简单的摩擦起火器，可是电视里绝对只是剪辑出来成功的那一面，不知道用了多久，基本上天都有些发黄的时候，这火才点着，还弄的蓬头垢面，一脸的灰。 手上磨出很多小小的水泡，马小扬也没管，反正就一门心思的点火，似乎心里有个东西要去干了，才能保证自己不乱想。 火点着了，看着天色也有些暗了，马小扬心里开始担心起来，还有点后悔，应该让成子衿走的时候带一把刀，或者两个人一起去，或者带点吃的，要是找不到方向了，没有体力还能吃点，或者商量好留个记号，这样自己还能去找他。 一个人的时间好像特别长，尤其是这种陌生环境里，好像充满了各种未知的恐惧，就会更加加长时间，待着待着，马小扬突然就觉得似乎自己特别的渺小，也特别的脆弱，一天之内的这种种变化，好像还没有消化完，心里一块石头顶着，这会听海风，都是悲鸣。 感觉好像过了一年的时候，成子衿背着两个椰子，一个芭蕉树叶编的，看起来巨大的，八角锤还是缸的东西，从树林里钻出来。 “你这是什么东西？”马小扬指着成子衿手里抱着的，芭蕉叶编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走了不远，看见一条小溪，看见有芭蕉树，不过没芭蕉，就摘几片叶子想打点水过来，为了不漏水，结果越弄越大，就成这样了，我尝了一下，是淡水，本来还看见鱼了，但是天快黑了，我就摘了两个椰子回来了，明天再去吧。”成子衿解释到。 “没看见别的人吗？”马小扬关心的问到。 “林子太密，看不清远处，没找到别人。”成子衿老实回答。 “来，看看我的杰作。”马小扬拉着成子衿去看窝棚。 “恩，这个是你一下午做的？”成子衿不敢相信的问到。 “当然啊，厉害吗。”马小扬一副，快来夸我的表情。 “这个支架虽然是交叉，但是两边的距离太远，重东西一压就会倒，横梁太细，叶子太密，两边的坡度太小，唯一值得表扬的，是这个火的位置不错。”成子衿转了一圈，一一点评完。 “我去，火烧云！”马小扬手指天空，喊了一句。 “野外的水不能直接喝，我们得想办法烧开。”成子衿没有理马小扬，自顾自的说到。 “我看那个箱子里有一个玻璃瓶，里面装了一艘船，瓶口其实挺大，咱把船拿出来，用那个烧水吧。”马小扬提议道。 “可以，就是不知道瓶子够不够厚，能不能承受住火烧。”成子衿淡淡的说到。 后来事实证明，瓶子质量很过关，晚上，两人喝了热水，吃了椰肉，面包，无所事事的躺在沙滩下，看着星星。 “要是回不去了，怎么办？”马小扬突然冒出来一句。 “一定可以回去的，三百多人呢，就算是死了，也要见尸，不是么。”成子衿说到，世界不会就这么让一架飞机消失，就算是坠机，也一定要找到黑匣子。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马小扬问的是同行的那些同学，飞机上同一级的没多少人，大多数都是一些学弟学妹，学校就那么大，其实大家都是眼熟，这会闲下来，自然会想到。“哎，不知道我爸妈知道我们飞机失事，会怎么办，我妈肯定各种哭，我爸就不知道了，不知道国家怎么报道呢，我爷爷奶奶咋办，哎。” “我有点累了，睡觉去了，我先挑两件衣服盖，我睡得死，你随意。”成子衿没有接话，说着，从漫天星光下，挑了两件衣服，进了棚子去休息。 躺在沙子上，沙子现在还有余温，暖洋洋的，抬头看天，今晚的银河特别美，可以看见蓝色，粉色，紫色的光，近的好像触手可及，纯粹的，让人想哭，马小扬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恩，现在一定是被这个景色美哭的，肯定不是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