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好这口
曲流觴还跪在地上,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也遮住了轩辕焕投向他的目光—他不晓得对方是否认出他,不管是任何层面的……他希望没有……可他真的希望没有吗……? 他抵在地上的手掌缓缓握成拳,不在乎粗糙的石砾磨破了他细緻的肌肤。他感觉到自己在微微颤抖……他不是没有想过两人相见的可能—就算自己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但经年累月的,总会碰上的。没想到不是经年累月,才不过几日,就碰上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再见他时会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他曾经以为这答案是愤怒、憎恨……可现在真的碰上了,听着他的声音彷彿被无限放大,在脑袋里轰鸣作响,他才发现除了恨之外还有其他……其他他一直不愿承认的: 想念。 是的,他想揪着对方的领子摇晃,质问他为何要破坏他们俩之间的一切,为何要破坏他对他的信任,然后,再对他说:他很想念他……想念他只有面对他时会露出的淡淡笑意,想念那双蓝色眼睛漾着暖光,像是晴空下的海洋一样,让人想永远地沉溺其中…… 当时,他拔出轩辕焕腰间的剑,明明是恨极气极,想要手刃对方的,结果手腕一转,却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也许……不知从何时起,他把这人看的比他的性命还重要,自己根本不可能……真心恨他,或是去伤害他分毫…… 这个骤然醒悟的事实让曲流觴抖得更厉害了。眼前一片模糊,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落在他青筋賁起的手背上。 好害怕……太可笑了……曲流觴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害怕』两个字,可他此刻当真感觉到恐惧……不是来自于轩辕焕,而是来自于变得软弱的自己。 冰冷的蓝眼睛落在被严驹架着颈子的侍卫身上,然后再转到长发披散的小太监。 严驹沉声道:「喂,君上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侍卫被那冰蓝色的眼眸一瞅都快吓尿了,抖着嗓说:「没、没干嘛,我、我们打打闹闹,闹着玩儿而已……真的……」 『噗哧』一声,自轩辕焕身后传来一声嗤笑,突兀而响亮。轩辕焕的眼眸从小太监身上挪开,竟也未斥责发声者的无礼。 「什么闹着玩儿啊,君上,您出现的可真不凑巧,小俩口正打情骂俏呢,就被您和严大人打断了。是不是呀,洛华娘娘?!」 从轩辕焕身后走出一人,唇红齿白,锦衣玉冠,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眸很是吸引人。他的面貌说不上俊美,但不笑时也似在笑,生而无忧的样子,让人一见就乐于亲近。只是此刻,他瞪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虽是在笑,脸孔却十足狰狞。 严驹一脸愕然,轩辕焕则是重新将视线落在跪着的纤细身躯上。但那披着长发的身子,却是自始至终不应答,仅能看出微微颤抖着。 哼!定是姦情暴露,吓傻了吧!唇红齿白的男子不屑地心想,对于轩辕焕投注在洛华身上的视线怎么看怎么不舒坦,忍不住『好心』补充道:「君上可能不记得了,这位洛华娘娘便是妾身跟您提过,和侍卫苟合,败坏宫中风气的那位呀……可真有间情逸致,还换装来会情郎呢!嘻嘻!」 这人夹枪带棒地说了些什么曲流觴都没细听,他从『妾身』那两字就被劈得动弹不得。 是了……轩辕焕已经不是以前被眾皇子欺凌的小杂种了,他现在是万民之上的君主,多少男男女女匍匐着祈求他的临幸,洛华是如此,这不知在聒噪什么的傢伙也是如此……理应是这样的……可,他为什么感觉这么火大……!? 眼泪不知何时止住了,凤眼里燃烧起来的却是怒火。 曲流觴正疑惑着自己的情绪转变,就听得严驹沉稳地说:「无波娘娘,方才臣所见似乎不是打情骂俏,这厮当真有心要置人于死地。」 江无波的脸色僵了僵,曲流觴则是在心中大声叫好。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可真想跳起来替严驹鼓掌。真不愧是严驹,就算在君王的宠妃面前也是有啥说啥,够铁面无私,打的那个什么『无波娘娘』的脸啪啪作响,哇哈哈! 曲流觴的身子又抖了起来,不过这会儿是在憋笑,憋得他的脸都扭曲了。 江无波冷着脸,冷着嗓道:「严大人怎知这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趣?洛华娘娘出身青楼,可能就好这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