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安然也沉下脸来,愤怒地说道:“你放心,他们会受到惩罚的!” 周芷慧迟疑道:“可是,他们是官……所谓民不与官斗,历来都是官官相护,民告官,先就要挨板子、滚钉床,就算赢了官司也要流放三千里,只怕我爹他们未必有这个勇气……” 安然摇头道:“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民告官,无需如此。案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交给凌云就行了,他会处理好的。此案基本上已经审问清楚,有那么多的百姓都听到了,不容张家狡辩。而且这次海难死了这么多人,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在证据确凿之下,就是平日里与张家交好的官员,也不敢徇私枉法的。” 周芷慧见安然说得这样肯定,这才安心了些。周芷慧并不知道安然的身份,但她在安然身上看到一种正气,她相信,安然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有把握的。在想起先前凌云审案,不过略施小计,那些坏人就自己交代了,倒像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少奶奶,难道安公子也是官?我怎么觉得凌公子好像很会审案?” 安然笑道:“凌云么到是个小官,虽然品级不高,但在破案方面,也算是个好手。”安然觉得,以后让凌云去掌管刑部应该是个极好的选择。 周芷慧听到这里,又是欢喜又是惆怅。 欢喜的是,既然凌公子年纪轻轻就是个官儿,那么此事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惆怅的是,凌公子不但相貌好武功好,还是个官儿,又这个年纪了,只怕家里已经有了妻室了。她如今坏了名声,或许,这辈子真的只能与师父为伴了…… ------题外话------ 以后的更新时间都改在中午一点半左右。 第212章背后的故事 幸好杨彦他们船上有两个孕妇,担心孕妇挑食,各种食物准备得比较多,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人,也还勉强能提供一顿饭。当然,船上是没有什么多余房间可以让他们休息的,因此只给救上来的三名妇女和五位老人安排了房间,其余人全都席地坐在甲板上。等傍晚的时候,估计就能到越州了。 岳朝城给所有人都把了脉,让人熬了几大锅姜汤,一人一碗。而身体太差的、受伤的,他另外开了药,也让这些获救的百姓觉得心里暖暖的。 周芷慧换了王静妍的衣服,一直跟着安然。 中午吃饭的时候,分了两席,男人在东面的书房里用饭,女人在安然房间隔壁的起居室用饭。 周芷慧因为心里太过悲痛,虽然船上的厨子很不错,她却哪里吃得下?连带着,芸娘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也吃不下。王静妍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悲惨的海难,也有些接受不了,怎么都没有胃口。 安然本来就吃腻了清淡的饮食,见大家都没有胃口的样子,她就更加吃不下了。 杨彦听了回报,心里很恼火,更是恨死了那个张学政。为了一己私怨,竟然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就是凌迟也难消他的罪孽!嗯,如此重罪,应该将张家抄家灭族,用以补贴那些失去亲人和财产的百姓。 杨彦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此案一定要严判重判,也好让所有官员引以为戒!事后再让大隋之音报道一下,让所有百姓都知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一来收取民心,二来也让那些官员有所顾忌,不敢肆意妄为…… 饭后,凌云便带着人继续调查此次海难的情况去了。那些救上来的百姓交给了孙飞羽和岳朝城去安排。王锦文陪着杨彦下棋,但两个人都难免都有些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杨彦问道。 王锦文微微蹙眉道:“我看今天孙三公子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好像很是惊恐的样子。想是他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大事吧!但到底这心性上面就差了些……” “哦?”杨彦抬头,“我看着还行啊!那么大一艘海船沉了,死了近两百人,他受到些惊吓我觉得很正常。这说明他此前还算干净,要是他对这么多的人命无动于衷,那你才应该担心。更何况,你现在担心,还是早了些吧?” 王锦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自己实在太着相了些。自己的妹妹又不是嫁不出去,实在没有必要太在意这个孙飞羽。不过,就算不考虑妹妹,他原本还是以为这个孙飞羽是个不错的苗子,培养一下,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王锦文这些年来一直帮着杨彦拉拢人手,一时间这职业习惯还有些改不过来。 杨彦却想着今天出了这样的大事,安然又怀着孩子,饭也吃不下,只怕情绪也不稳定,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安然还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一下子面对如此多的死亡,心里会不会害怕?他很想在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可惜不行啊! 这个时候,安然作为女主人,还得安慰别人才行。 安然和王静妍、沈怡、芸娘一起,正在与周芷慧说话,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一直沉浸在悲痛里。 “芷慧,你在庵里的日子怎么过的啊?” “早上起来先练武,然后上早课,而后吃早饭。接着跟着师傅学经文,抄写经书……傍晚的时候有晚课,晚课过后吃了晚饭可以休息一阵,再练武一个时辰,就可以休息了……” “你师父对你好吗?” “好。” “怎么个好法?在庵里的时候,你想家、想亲人吗?” “师傅教导我很认真的,她其实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教我写字念经,教我女红,教我功夫,教我自尊自重,永远怀着一颗悲悯之心……虽然在庵里的时候我也经常会想父母兄长,但如果真的回到家里,其实更想念师傅……” “你师父真好,你就像有两个母亲……” 大家听了周芷慧的回答,看她依然情绪低落,都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才好。 这时,周芷慧忽然勉强笑道:“大家不用担心我。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学习佛法,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因果循环,是命中早已经注定的。我只是想着因为我的事情,害死了这么多人,心里觉得很愧疚……” 安然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芷慧,你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有罪的是丧心病狂的张家,该愧疚该恕罪的也是他们,退婚也是周家先招惹钱家,钱家先提出来的,你有什么错?” 周芷慧细细一想,似乎也对。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少奶奶,您说得真好。”可是,想到自己的贴身侍女枚儿,她还是很难过。 安然知道,伤心难过的时候,越是有人安慰,反而会越发伤心。但一味的逃避也不行,悲伤也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反应,只要发泄出来,慢慢恢复平静就好。 就像安然,之前杨彦生怕她伤心自责,不让她想起嫂子难产的事情。但今天的海难,却还是让安然想起了顾庭芳,还有她尚未见过面的侄儿。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身体如何了,那可是嫂子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孩子啊!之前凌云好像说孩子身体不太好? 玉兰一看安然神情也低落下去,立即劝道:“少奶奶,您要不要弹琴?或者吹一吹葫芦丝?” 前段时间,安然难过的时候,杨彦有时候就让她弹琴或者吹葫芦丝发泄一下,心情就能好一些。 安然想了想,忽然道:“看看公子有事没有?若无事,请他过来为我们弹奏一曲大悲咒吧!” 周芷慧惊讶道:“大悲咒也可以弹奏吗?” 安然点头,而后建议道:“你会不会?不如你随着音乐念几遍?” 周芷慧连连点头:“好!” 杨彦很快就过来了。他将孙飞羽也带了过来。不过,两个男人隔着一道屏风在外面,几个女人在里面。 孙飞羽也是第一次听说大悲咒还可以弹奏的,杨彦让他用笛子伴奏。孙飞羽会好几种乐器,笛子他是会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过大悲咒,这要如何配音? 安然也要了一个铃铛挂在灯架上,以玉管敲击来配音。 杨彦先弹了一遍,孙飞羽立即抓到了旋律,心里有了以笛声相和的大致感觉。而周芷慧却早已经跟着琴音唱了一遍了。她觉得有了琴音相合,她通过唱出来的大悲咒似乎更能融入自己悲伤悲悯的心情。 等杨彦弹奏第二遍的时候,周芷慧唱着唱着,整个人的身心都沉浸进去了,而孙飞羽也基本跟上了杨彦的节奏,不仅让笛音与琴音搭配融洽,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对生命逝去的悲痛和怜悯。 而其他人听到这清心的大悲咒,心情也平静下来,悲伤通过这样的方式散发了出去。 甲板上又很多失去亲人的百姓在大悲咒里思念着自己的亲人,低声哭泣,而后重新获得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临近两条船隐约听到大悲咒的声音,也都考了过来,静静聆听。船上遇难的百姓虽然听不到周芷慧的声音,却在大悲咒的音乐中放声痛哭。 到第三遍的时候,三个人的配合就更加完美了,再加上安然,四个人的心情似乎都彻底融合在一起,使得大悲咒更具感染力,整条船上,除了音乐和吟唱,就只剩下百姓的哭泣声。 三遍以后,大家都停了下来。 悲伤已经发泄出来,心情也该平静一些了,杨彦将安然带回卧房里休息,她每天下午都是要睡午觉的。孙飞羽飞快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墨水和鹅毛笔,取出自己画好的五线谱,迅速将刚才的大悲咒记下来。 安然本来安排周芷慧与王静妍暂住在一起,不想芸娘却将周芷慧拉到了自己房里去。芸娘和周芷慧似乎更有共同话题。或许,她们心里都有相同的悲伤吧! 傍晚的时候,船终于到了越州的码头。获救的百姓们谢过杨彦他们的救命之恩,陆续离去。周家负责本条线路客运的船长已经统计好了客人的情况,承诺半个月内会对所有客人进行一定程度的赔偿。 如今大家都知道此事不怪周家,是有人故意弄坏了船,但周家仍然承诺要赔偿大家,让所有人都大呼周家为“周大善人”,所有人都祝福周芷慧这位大难不死的周家姑娘,说她定有后福。 周家的船在海上沉没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周芷慧的外祖父和舅舅着急地赶来询问情况,这才知道周芷慧竟然也在船上,所幸被人救了上来。 他们听说了详细情况,千恩万谢地谢过杨彦安然凌云等人,先将周芷慧接了回去,并约好明日一起回余杭去。 既然到了越州,芸娘就着急回去看祖母。凌云安排了人连夜送她回去,顺便通知燕老三接过护卫任务。 这天晚上,凌云就传出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张学政就被吴州知府拿下大牢。 与此同时,凌云已经带着杨彦的手书和天子剑,带着周芷慧和她舅舅以及五名罪犯返回余杭。 芸娘家住在乡下,只有三间漏雨的茅草屋,芸娘的祖母常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风湿病很严重。如今是五月,她还能下地走几步,要是到了冬天,双腿关节肿大,根本就不能下床。燕老三包袱里的虎骨就是带回来给老人家泡酒的。 芸娘回了老家,燕老三却要跟着杨彦他们以尽自己护卫的职责,安然便将岳朝城派去为老人家检查身体,又让玉兰和墨兰去照顾芸娘和她的祖母。 燕老三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极为感激,决定誓死回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孙飞羽看到燕老三,心情有些忐忑,后来见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又是满心疑惑。 芸娘家里的情况安然依稀知道一些,知道她的祖母应该是祖父的续弦,但不得嫡妻所出的几个儿子的敬重,这些年来一直受继子欺辱。因此,安然交代芸娘,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带着老人家一起走,让她做好准备。燕老三原本想要推辞,但杨彦说泉州冬季温暖,对老人家的风湿有好处,燕老三才没有坚持。 很快,凌云的情报系统就传回了芸娘家里的情况。杨彦看过以后,和王锦文岳朝城一起,很是感叹了一番。一个人的命运,为何能就能坎坷成这样? 王锦文轻叹道:“以前我也曾怨恨过老天爷何其不公,为何让我父亲早早地就过世了。如今我才知道,其实老天爷对我真的很好了……” 岳朝城也点头道:“我也是一样。以前总觉得自己命运悲惨,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所经历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沉默了一下,岳朝城忽然道:“既然我们都是没有父母,由祖父祖母养大的,我决定了,以后芸娘就是我亲妹子!” 王锦文立即道:“算我一个!” 岳朝城立即起身:“咱们明天就找芸娘结拜去!走,先前找燕老三这个妹夫说一声去!” 王锦文立即赞同道:“好,一起去!” 杨彦也跟着笑道:“我给你们做见证人!” 燕老三就在外面,哪里会听不到里面的话?这些天来,他也是极为佩服王锦文和岳朝城的,只是想不到他们知道了芸娘的事情竟然会起意和芸娘结拜。 若换了一个人,好好的你要跟人家的媳妇儿结拜,人家不多心才怪,说不得就得挨一顿打。但燕老三不同,他出身江湖,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多心。他能体会王锦文和岳朝城对自己媳妇因同病相怜而起的关心和爱护,心里十分感激。 杨彦迟疑了半天,还是将调查结果拿给安然看了。 他知道安然看完肯定会哭的,可是以后燕老三和芸娘以及芸娘的祖母都要跟他们一起去泉州,安然作为女主人,不清楚内情要是说错话,惹人家不高兴就不好了。所以,这这件事情上,他不能瞒她。而且,芸娘和她的祖母也确实是值得他们敬重的人。 安然几乎是边看边哭的,但最后她却对着杨彦笑道:“哥哥,芸娘和她祖母的痛苦就此结束了!以后,她们都会幸福的。” “是的,那是一位值得我们敬佩的老人家!”杨彦点点头,用温热的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安然做了几个深呼吸,将体内的悲伤和郁气都释放出去,又与杨彦商议道:“哥哥,我想要将她们的故事写下来,发表在大隋之音上。我们可以通过歌颂老人家的坚强,以此激励整个大隋那些处在生活底层的不幸的人。我要告诉他们,只要坚持走下去,前方总会有阳光的!” 杨彦满脸赞赏地看着她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过,这个时代的人思想保守,你记得要把老人家的姓氏改一下。” 安然点头道:“这个自然。”就是后世的报纸,也多半用化名的。 据凌云调查的情况,芸娘娘家姓丁,在越州也是一个大族,自称是由三国孙氏改姓而来,同是出自周文王的姬姓后裔。 芸娘的祖母自称娘家姓潘,是芸娘祖父的续弦,比她祖父丁承业小了十多岁。 据说,当年芸娘的祖母潘氏是被其祖父从河里救上来的,却不肯说自己的事情,只说不记得了。正好当年丁承业死了妻子尚未续弦,就娶了这位来历神秘但容貌上好的姑娘。 而后,潘氏七个月就早产生下了芸娘的父亲丁来喜。当时就有谣言说芸娘的父亲不是丁家的种,不过因为丁承业的维护和喜爱,丁氏一族倒是没有说什么。 在乡下,重要的是祭祀而不是血脉,因此帮人养孩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这个孩子长大了肯祭祀自家的祖宗,就是当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什么。 然而,潘氏却因为孩子难产,伤了身子,以后再也没有怀过孩子。 潘氏很勤快,并且知书达理,当年颇得人敬重。她有着一手极好的刺绣手艺,又识字,能绣佛经,大大地缓解了这个家庭的经济压力。 几年以后,潘氏存了些钱让丁承业的三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又给嫡妻留下的女儿置办了一份在乡下来说极为丰厚的嫁妆将其嫁了出去。当时,村里村外谁不称赞潘氏这个继母贤惠慈爱? 然而好日子在丁来喜十岁那年结束了。 丁承业在给人盖房子时不小心摔了下来,摔得半死,主家也是穷苦人,赔不了几个钱。为了给丁承业看病,潘氏几乎将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 可是,丁承业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