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湿了眼眶,缓缓摇头道:“我父贪墨江南赈灾银,被太子殿下亲自下令斩首,我乃犯官之女,已入教坊司,无人能救我。”

    教坊司!

    卫含章眼眸因为震惊而放大,她从没想到曹心柔竟然成了官妓!

    徐州曹家嫡长女竟然成了官妓!

    “教坊司里的女子每隔三日才有一个时辰被允许出来,今日能遇见你实在是缘分。”曹心柔从怀里掏出一块贴身放好的手帕:“我有一事相求,冉冉若愿帮我,那我已无憾事。”

    卫含章郑重道:“你说。”

    曹心柔痴痴的看着手里的素帕,眼眸盈泪,哽咽道:“这是六郎赠予我的定情之物,如今我与他此生再无可能,不愿意耽误他,冉冉要是遇见他,便帮我把这帕子还他,只说是我说的,让他忘了我吧。”

    卫含章:“……”

    “冉冉何故如此作态?”曹心柔见她不语,疑惑道:“若是其他外男我也不敢麻烦你,但六郎是顾昀然族弟,此事与你应当不算为难。”

    为难当然不为难,但…

    她的六郎哪里会被耽误,早在去年曹家出事的第二个月,顾昀单家里就唯恐被曹家牵连,火急火燎的给儿子迎了新妇入门。

    回京之前她还听说,顾昀单成婚后没多久便带了妻子赴京参加春闱,如今人怕是就在京城。

    此时看着曹心柔满眼痴痴爱意,由天之骄女落入人人可践踏的官妓,和顾昀单之间的情谊恐怕是她仅有的精神支柱,卫含章哪里敢跟她说实话。

    她压下心头的酸涩,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这方帕子我一定送到顾昀单手里,你的话我也给你带到。”

    曹心柔松了口气,盈盈一拜道:“冉冉快回去吧,若让人看见你同我走在一起于你名声有碍。”

    即便跌落云端,她还是这样善解人意。

    卫含章不顾她的推拒,伸手抱住她:“柔娘,你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等我想办法,我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你出来。”

    话是真心话,但本朝开国起,对打入教坊司的犯官家眷便极为严苛,普通的贱籍女子尚且能赎身,教坊司的官妓,是官府记档管理入册,不允许自赎、他赎。

    她想把曹心柔捞出教坊司,靠银钱是不行的,真可谓难如登天。

    一入教坊司,终身为妓,哪怕你贵为公侯之女,只要家里父兄犯了事,该入教坊司也一样得入。

    京城又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皇权至上的古代,天家一言定生死,雷霆雨露皆受着便是。

    即便如此,若有机会,她也得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柔娘救出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帕交,做妓。

    …………

    男人是靠不住的,还不如姐妹靠的住。

    夕阳的余晖下,卫含章辞别曹心柔,拿着她给的素帕跟卫含霜驾马回府,想的就是这一句话。

    脑海里曹心柔的脸挥之不去,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曾经也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如今…

    曹家出事前,曹心柔和顾昀单的婚事只有不到半个月了,若是她出嫁成了顾家妇,那依照本朝律法,非诛九族大罪出嫁女不会受娘家牵连。

    只差半个月!

    曹心柔和顾昀单也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定下了婚事,卫含章觉得他们的感情不比她和顾昀然之间差。

    可曹心柔出事后,顾昀单还是在一个月内迎娶了新妇入门。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真是世间男子皆薄情吗?

    如果是卫家出了事,顾昀然是不是也会做出同他族弟一样的选择?

    一定会的吧,他乃顾氏长房承嗣子,身上担负的责任只会比顾昀单更多,顾昀单尚且扛不住,顾昀然能怎么办?

    儿女情长能抵得过家族利益吗?

    怀揣着一连串的愁绪,卫含章回到静雅堂,一进门就看见江氏倚在软榻,眉目间流露出丝丝苦意。

    卫恒也在,他大概才散值回来,身上穿着的官府还没有换下,端坐梨花木椅上,脸色也不好看,正端着茶盏慢慢品茗。

    见小女儿进来,江氏勉强露出一个笑:“冉冉回来了,今日玩的可尽兴?”

    卫含章一怔:“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这些天江氏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脸色也愈发神采照人,怎么出趟门回来,又成了这副样子。

    夫妻俩对视一眼,卫恒道:“是自家事,无需瞒着冉冉。”

    江氏颔首,泪流满面道:“都是冤孽啊…”

    夫妻俩三言两语的诉说,卫含章脸色也渐渐变了。

    原来是家庙传来消息,卫含月昨日投缳自尽,好在被江氏打点过的奴仆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消息传来后,忠勇侯听闻此事只道了声:有此气节,这才是卫家女。

    第13章

    他下令不允许给卫含月请大夫,就连江氏想去看女儿一眼,也被禁止。

    本朝风气虽开放,但侯府嫡女遭歹人如此凌辱,在这几个月来已经成了京城上到世家名门,下到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闲话。

    忠勇侯府的女眷出门赴宴,都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传进耳里,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

    说起来,忠勇侯卫平迟迟下不去手处置这个孙女,在世家掌权人中都能说的上优柔寡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