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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女厂长 第186节

    厂子里机器、工人都有,布料也可以随时采购,唯一缺的就是衣服款式,因为厂子里有经验的师傅年纪都偏大,很多都是乡下来的,做出来的衣服款式偏向老旧,不符合新时代年轻人的追求。

    余思雅看了两件成品就直摇头,这衣服只能销到乡下去,但这种产品注定了利润低,而且运输成本和销售成本也很高,很可能干不过农村的个人裁缝。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看到了政策释放的信号,以前偷偷摸摸的个人小裁缝铺在农村如雨后春笋般起来了。他们规模小,往往就一台缝纫机,但非常灵活,本公社的人可以拿布料去让他们加工,给工钱,也可以给钱买成衣,关系熟的,直接给物当加工费,比如鸡蛋、大米之类的。

    在乡下他们跟这些小裁缝比,目前还真不占优势。而且因为羽绒服的价格高,清河鸭服装一出场就走的高端路线,如果卖这种粗布制造,款式落后的衣服,也属于自降格调了。一个品牌切忌找不准自己的定位,摇摆不定,到时候连属于羽绒服的高端客户也一块儿给得罪了。

    所以余思雅跟丁舜商量:“既然咱们短期内没法找到设计师,设计属于咱们品牌独有的款式,那就从模仿开始。你去上海逛一圈,将百货大楼最畅销的款式各买一件回来,如果有服装杂志也买回来,按照这些款式仿造衣服。我让人从北京给咱们买一批那边最畅销的衣服回来。先让厂子活下来,然后再建立自己的设计部,开发属于咱们清河鸭独有的主打服饰。”

    这会儿信息不流畅,上海货、北京货那就是流行高档的代表词,因为这两个大都市接触的外界信息最多,在服装上也紧跟潮流,模仿他们准没错。

    等丁舜去了上海后,余思雅给杜锋年写了信,并寄去了钱和票,让他帮忙购买衣服,同时在信里向他了解了一下云南知青进京的情况。

    其实这个事也不一定非要找杜锋年帮忙的,但人脉关系这种,就是越来往关系越密切。余思雅有心跟杜锋年交好,但两人就见过一面,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也不了解对方,贸然给对方写信拉家常不妥。这次请他帮忙买衣服就是很好的借口。

    到北京的信走得慢,年前都不一定能收到回信。

    寄完信余思雅也不管了,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最重要的是年终财务总结和女知青招工问题。

    清河鸭这一年实现了跨越式发展,连开两个厂子和门市部,而且达成了跟省城铁路局和宜市铁路局的合作,将清河鸭食品卖上了火车,走向全国更多的地方,因而营业额也是不断攀升,今年的账目肯定是个可观的数字。

    不过这种专业的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忙,余思雅将这件事交给了楚玉涛和杨会计。正好放寒假,楚玉涛也该好好为集团做贡献了。这一年集团的收入和支出数据都非常庞大,这会儿又没计算机这样的辅助工具,全靠账本人力计算,不是一天两天的就能盘点清楚的,估计得耗费不短的时间。

    安排好这件事后,余思雅将精力投入到了女知青的招工中。这次招工的条件比之从前宽松了许多,对文化水平没有要求,只要是知青就可以来参加招工。这一点,余思雅主要是考虑到现在还在乡下的女知青可能文化水平都不是很好,好的在前两次高考应该都去上大学了。反正服装厂女工,对文化素质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但为了避免太多的女同志来面试,浪费大家的时间,余思雅还是做了限制条件,一是最好有缝纫手工做衣服的基础,二是手脚麻利,做事情快,三是将年龄做了限制,只招工70年以前下乡的女知青。

    之所以有最后一项规定,是因为70年之前下乡的女知青年龄都偏大,她们这批人下乡应该有十来年了,受的苦最多,家里应该也没什么门路,所以这么久都没能将她们弄回来。这是最可怜的一批女知青,即便政策很快开放,允许知青返城,但这些没有关系、没有启动资金,年纪又偏大的女知青恐怕回了城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次招工本来就带着帮扶弱势群体的意义,自然要帮这批最困难的同志。

    为了尽快将信息传出去,余思雅还找了广播电台,请他们在晚上的黄金时段连续三天播出了这则消息。

    广播一经播出,信件如雪花般飘了过来,每天门市部都能接到很多信件。初步的筛选,余思雅交给林红旗去做。

    林红旗从差不多两千封信中选出了五百名条件比较合适的同志,将名单张贴在火车站对面的门市部门口。

    这样一来,既方便了知青们来查看消息,又能帮门市部引一波流。过年了,有钱没钱,都要准备点年货,来都来了,口袋里稍微宽裕点还不得进门市部转一圈,有钱的买羽绒服,没钱的买清河鸭食品。

    几天下来,门市部的生意有个小小的上涨,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通知张贴出去的第六天正式面试。

    这天早上,余思雅不到八点就到了门市部,外面已经站满了排队的女知青和陪同的家人朋友。他们显然来了很久,不少人脸都冻红了,有的人眉毛上还凝聚着小水珠,可没有一个人抱怨,大家都期盼地看着清河鸭门市部,神情中充满了向往。

    余思雅被这情景吓了一跳。

    得益于这个时代资讯的不发达,排队的知青和家人们都不认识她,让她能够从容不迫地挤进店里。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通知不是说八点半开始吗?”余思雅进门就问叶梅。

    叶梅叹了口气:“七点半我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排了两三百个人吧,现在好像又多了一百多个人,哎,还不都是为了工作。”

    这一刻,她越发庆幸自己当初是下乡到了红云公社,遇到了余思雅,不然搞不好她也是这排队女知青中的一员。

    余思雅有些心惊,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工作对于这个时代年轻人的吸引力和重要性。

    叹了口气,她吩咐叶梅:“这么冷的天,他们排队等了很久了,你安排两个职工提着暖水壶,拿着搪瓷缸子出去,挨个倒水给他们,让他们喝点热水暖一暖。”

    “诶,我这就去。”叶梅连忙点头,余总就是贴心热心。

    为了能够早点结束排队,以免大家等太久。余思雅招来林红旗:“别让他们排在正门口,影响门市部生意,到侧面,仓库这里,开始面试。把这五百份简历发下去,给他们,以节省时间。”

    林红旗点头,赶紧去办公室将简历抱了出来,走到最前面,招呼大家:“各位知青同志,就按照现在的排队顺序,跟我来,队伍不要乱,就保持着这个秩序。如果有乱插队和不遵守规矩者,一律取消面试资格。”

    她领着女知青们到了一侧的仓库入口。

    仓库的门已经打开了,余思雅搬了一张办公桌过来,坐在旁边,拿着钢笔,等着面试者上前。

    林红旗简历一一发给了女知青们,然后在最前面主持秩序:“今天的面试由我们清河鸭集团的余总主持,只面这一次,面试结果今天下午四点公布,将张贴在大门口,大家面试完回家吃完饭休息一会儿过来就可以知道结果了。没面试上的同志们也不要灰心,我们清河鸭以后还会招工,大家都有机会。”

    发表完简短的讲话,她让站最前面的女同志进去。

    这个女同志大约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套洗得泛白的棉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余思雅温和地看着她:“坐。”

    女同志坐下,紧张地将简历递给余思雅。余思雅扫了一眼名字:“洪丽华同志,你面前有一个本子和笔,写一段话吧。”

    洪丽华愣了愣,她不是来应聘女工的吗?为什么要写字?但基于对干部的服从心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提起笔,开始写字。

    余思雅观察了她两分钟,利落地在她的简历上做了记号,然后说道:“可以了,下午四点来看通知吧。”

    洪丽华愣住了,她没想到她的面试这么简短,这么快就结束了。

    林红旗在一旁微笑道:“下一位,洪丽华同志,你回去等消息吧。”

    洪丽华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感觉自己恐怕没希望。第二个进来的女同志打扮得要明艳得多,还擦了口红,身上的衣服是一件清河鸭的羽绒服,脚上踩着一双灰扑扑的皮鞋。这一身都值好几十块钱。

    余思雅低头看了眼简历上的名字:“张剑英同志,你身上这套羽绒服是从咱们门市部买的吗?”

    张剑英落落大方地说:“不是,这是我亲戚的衣服,我借来穿的,听说这是你们厂子主打的衣服,别说还挺暖和的,而且比棉袄更轻……”

    余思雅微笑着看她侃侃而谈,等她说完后,微笑道:“好的,张剑英同志,你也回去等消息吧!”

    张剑英也傻眼了,这个年轻的女干部不按常理出牌啊,前面洪丽华那个闷葫芦的面试两三分钟就算了,怎么到她这里也这么快呢?

    张剑英有点不甘心,忍不住追问道:“余总,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余思雅客观地评价道:“能言善道,准备工作充分,回去等消息吧。”

    张剑英这才出去了,但她跟洪丽华一样,根本没有心思回家等消息,两人站在一边看后面面试的人。

    很快她们就发现,余思雅面试的功夫特别快,每个都只有两三分钟,绝对不超过五分钟,进去一小会儿就出来了。而且出来的人分享经验也发现,她们根本不知道清河鸭的选拔标准是什么,因为余思雅就像跟每个人随便聊天一样,她跟每个人说话的内容几乎都不相同。

    这可难住了她们,本来张剑英觉得自己胜算很高的,但现在她也没信心了。

    这场面试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才结束,期间余思雅只花几分钟啃了一个包子,喝了两口水,就接着面试。

    说了大半天的话她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林红旗和叶梅心疼极了:“余总,你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工作咱们来。”

    余思雅没接这话,而是看着门市部外徘徊没走的知青们,叹气道:“先统计结果,然后将录取名单张贴出来吧,早点出结果,不管有没有被录取,也好让她们早点安心。”

    她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执着和对工作的渴望。面试结束后,几乎没有人离去,都在外面等结果。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这么冷,她们已经在外面站了七八个小时了,明明知道现在不会有结果,但还是怕错过通知,不肯离开。

    看着这些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女知青,余思雅心里有些难受,觉得很不是滋味。

    “每份简历,我都做了不同的标记,你们按照标记整理出来,最多的那一沓就是录取的名单。”余思雅嘱咐道。

    林红旗和叶梅赶紧将简历整理出来,然后发现竟然有四种不同的标记。

    叶梅看着这些标记陷入了难题:“余总,这……除了被录取的名单,余下的简历怎么办?”

    余思雅拿过余下的三种简历:“这一份是口才比较好的,先留着,既然要开服装厂就不可能一个门店,年后还要开服装门市二部,以后的销售人员就从这叠简历中选。还有这部分也可以纳入以后招工的名单中,如果招工不多,就直接通知这些简历中的女知青,让她们过来报道就行了,省时省力。至少这打叉的最后一叠,销毁了,这些人不予纳入招工后备名单中。”

    打叉的简历并不多,就二十几份。这部分之所以落选,有的是外表不合格,余思雅也不要求她们穿多好看,穿打满了补丁的衣服都没关系,只要干净就行。可有几个女知青,衣服上沾满了乌黑的油渍,看起来脏兮兮的,来面试,连基本的整洁都做不到,不知道平时有多邋遢呢,这种人自然不能录取。

    还有些是谈吐做事让人不喜,有的一上来就拍余思雅的马屁,话里全是奉承,还有的更直接,悄悄在简历中夹了钱,明晃晃地贿赂她。余思雅当时就气笑了,直接将简历推了回去,直到对方讪讪地把钱拿走了,她才接过简历。

    这种做事风格她不喜,招女工,踏实肯干就行,脑子里太多的弯弯道道,以后进了厂子估计也不老实。她可不想招些隐患回去,所以自然剔除掉。

    林红旗和叶梅各自拿了一半被录取的简历,挨个将名字抄了下来,最后一合计,人数多了。

    林红旗苦恼地摸了摸鼻子:“余总,这些简历总共有321份!”

    “多了?”余思雅挑眉,她当时打分的时候,在心里综合六十分的都打了合格,将标准放得比较宽,也没数具体的数字,最后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以外。

    叶梅重新将简历合拢,推到余思雅面前:“余总,要不要划掉21个人,距离四点还有十几分钟,来得及。”

    余思雅摆手:“不用了,划哪个都为难,就招321人吧,多了就多了,咱们好好干,争取把厂子做大,以后别说了21人,就是多210人也能消化。她们都在等着,出去公布答案吧。”

    叶梅和林红旗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感动。

    她们拿着录取名单出来,拿着喇叭宣布道:“同志们,我们清河鸭的招工名单已经出来了,现在由我来给大家宣布答案,念到的人都是被录取的女工。过完年,正月初八那天统一到城郊的清河鸭服装厂报道。现在我宣布录取名单……”

    每个被念到名字的女知青都忍不住哭了起来,整整十年,她们终于又能回到这座魂牵梦绕的城市了。当初下乡的时候,她们还是不知事,朝气蓬勃的少女,如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饱经风霜。好在,她们都能回来了,都即将开展新的生活!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落地,林红旗垂下了拿着名单的手,没念到名字的女知青都愣住了,一个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默默地,无声地啜泣。

    先前念到名字的女知青们都停止哭泣,同情地看着没被录取的女知青。只有她们清楚,这对她们意味着什么。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厂子里需要不了这么多的人,总有人会落选。

    看到这些女知青那副绝望的样子,林红旗和叶梅也很难过。林红旗拿起喇叭安抚大家:“没录取的知青同志们也不要灰心,你们的资料已经进入了我们清河鸭的备选名单,下次招工,我们会优先考虑你们的,大家都还有机会。天气冷,都回去吧!”

    说完这番话,她将录取名单张贴到了门外的墙上。

    但这些话并不能安抚充满希望而来,最后却只剩绝望的女知青们。张剑英第一个不服,她站出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洪丽华都被录取了,我却不行,我哪里不如她?”

    别的人,她不清楚,但洪丽华面试的时候,她亲眼看到的,那个余总都没跟洪丽华说几句话,凭什么洪丽华就能被录取,她不能?

    有了她带头,好几个落选的女知青站出来质疑这个招工的公平性。反正她们都被落选了,也不怕得罪清河鸭。

    听到这话,林红旗和叶梅都有些无措,因为这是余总选的,具体什么标准她们也不清楚。

    就在她们发愣的这会儿功夫,余思雅走了出来,接过林红旗手里的喇叭,目光冷淡地扫过几个抗议的女知青:“想知道答案?很简单,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多久没洗了?衣服上的污渍都黑了,指甲缝里也黑乎乎的,连基本的整洁都做不到,可见你平日里有多懒散。我相信,没有人愿意跟不爱卫生的人做同事做室友!还有你,最后一个过来的,写字的时候手上的速度明显不快,手脚不利索,还最后一个过来面试,你说你工作很积极,有人信吗?同等条件下,你不被淘汰,那淘汰谁?……”

    一连点了好几个人,说得这些人哑口无言,余思雅才缓缓地说:“我们清河鸭能够从一个贷款三百块钱起步,短短三年就发展成为一个千人大厂,靠的是每个员工的踏实肯干,勤奋努力。清河鸭不养闲人,你们本身资质不佳,做事还懒懒散散,没被录取有什么稀奇的吗?”

    在她强势的气势下,没人敢再发出质疑的声音,即便有女知青不满,也垂下了头。

    只有张剑英还是不服气:“余总,那我呢,我可没她们那些问题,还排在第二,属于最早来的那批人,四点就过来排队了,为什么我没被录取?这不公平!”

    余思雅看着她,笑了:“你啊,很简单,我看你对美有一定的追求,审美也还不错,嘴巴挺利索的,胆子大,能说会道,所以有另外的安排,回去等消息吧。”

    什么意思?余总是夸她吧?

    张剑英诧异地看着余思雅,目光里带着不解。

    余思雅没理她,拿起喇叭说:“这次真正被淘汰的只有28人,这些人要么是做事不积极,邋遢不修边幅,要么是品行不端。其他暂时没录取的人,以后都还有机会进入我们清河鸭工作,请大家保证自己简历上留的地址通讯畅通。如果不确定地址的,可以过来修改,重新留下地址,以免我们清河鸭有了新的工作岗位,没法通知到你们!”

    没录取的一百多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坏了,虽然现在没录取,但多少有个机会啊。而且看余总对张剑英的评价,说不定新工作更好呢。

    看到了新的希望,大家一扫沮丧,赶紧上前重新留下地址,有的不放心,还留了个备用地址,临走时,拽着林红旗哀求:“同志,要是一个地址我没有回信,你们记得给第二个地址也写封信过去啊,邮票信封钱我后面补上。”

    林红旗一一安抚她们:“好的,你们放心,我们会尽量通知到大家。时间不早了,大家今天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女知青都打发了回去,林红旗长长地出了口气:“真累啊,哎,咱们这么努力,还是有这么多的人没工作。”

    说起这个,店里的几个售货员神色都有些黯然。他们是有了工作,可他们还有很多朋友、同学、亲人在乡下,只能说世道艰难。

    余思雅也心有戚戚焉。今天这场招工,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工作在这个时代对普通人来说有多么珍贵。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工作机会,大冬天的,半夜他们都能过来排队。

    而这只是最普通的女工,流水线上的工作,放到四十年后,都没多少人愿意去干的工作,可在这个年代,却又无数的人挤破了头想进去。说到底,还是这会儿咱们国家的经济太落后了,这个问题,只有发展能解决,经济发展了,产生更多的就业岗位,大家才有选择的空间,不至于为了一个最基层的工人岗位抢破头。

    清河鸭虽然发展迅速,但到底是根基浅薄,没办法在短期内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帮助到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