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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两位主考官和四位同考,并大大小小的官员,正彼此交谈着。 杨逅作为主考,官职又高,自然是全权主持调查。 大堂中,杨逅皱眉问:“可查出来了这流言的来源?” 下首的官员顿了顿,面露迟疑之色。 杨逅察觉出不对,登时冷了脸,“你大胆说就是了!怕什么?!” 那官员面露为难之色:“这……的确是查出来本科有舞弊之嫌,据李房考交代,他确是收了几位举子的银钱,合起来足有百两之多。” 李房考! 众人脸色不由一肃。 可知,张衍这卷子正是出自李房考房内的。 需知这乡试的卷子,是由各房抽签统一分配的,房官若看到了合心意的卷子,便会加圈加点,作评定,再送到副主考处,这叫做“荐卷”。 而副主考阅后,则加之以“取”字送至主考。主考看了若也觉得写得好,则再加之以一个“中”字。 张衍的卷子,既从李房考房里出来,这就十分微妙了。 “至于流言……查出来是个叫薛鼎的人先放出去的……” 话音未落间,这顺宁府的知府已遽然变了脸色。 杨逅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沉声道,“如此,把那叫薛鼎的人给带上来。” 顺宁知府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座位上奔出,请求道:“这当中定然是有误会的!” 杨逅淡淡道:“胡知县,若我未记错,这薛鼎是你妻族的小辈吧?” 顺宁胡知县一时语塞:“这……” 杨逅便不再看他,只对下首的官员道:“还有那张衍,和那张氏,明道斋六人,也一并叫来问话!” 这卷子是他批的。 以为理法精妙,清气盘旋,绝无疵累,是具才情气魄之绝大者。 能写出这般文章的人,杨逅并不以为此人会作弊,更何况九皋书院声名在外,此人之前就被点为了案首,又连中了小三元。 但如今流言甚嚣尘上,李房考查出受贿舞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江南省向来富庶,又是这文气所在,若闹上去,圣上震怒降下旨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仕途着想,他都得把这张衍叫过来问话,哪怕不叫上张衍,明道斋的人也都得查上一遍。 下首的赵敏博面色登时也变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杨逅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又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从乡试高中的欢欣雀跃,到被打入地狱,只在这一瞬之间。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幼双正在查薛鼎的动向。 一离开贡院,她就留了个心眼,甚至连发榜都没去。 听闻这个消息,张幼双心里咯噔一声,冒出了“果然”这两个大字。 薛鼎…… 她有预感,这次舞弊案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是很准确的,哪怕她现在找不到证据,但她不惮于从最坏的方向来作打算。 等她急急忙忙赶回旅店的时候,明道斋众人正团团围坐在桌前。 俞峻坐在正中,一只手搭在膝上,眉眼如柳叶薄刃,凝了些秋雨寒意。 一见到张幼双,学生们纷纷站起了身,叫道:“先生!!” 张幼双心里虽然也着急,但没表现出来,而是先安慰他们,示意他们先坐下。 “别着急,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王希礼尤为激动,这位敢爱敢恨,脾气不怎么好的少年,气得面色泛着病态的潮红。面色扭曲,咬牙切齿:“考不过便恶意中伤,将恶水浇在人身上!” 处于风暴中心的张衍倒是表现出了与年纪并不相称的冷静,他想的是,目前的问题在于,究竟是谁恶意中伤?买通了考官陷害于他们? 张幼双愣了愣,老怀欣慰。她真是失态,还不如猫猫冷静。 张衍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道:“儿行的端做得正,再考一次也无妨的。” 张幼双看向俞峻,征求对方的意见,“俞先生。” 乌黑的瞳仁映着窗外疏疏的秋雨,在此刻仿佛具有看透人心般的力量。俞峻问:“你有想法?” 这清冽的嗓音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幼双一颗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斟酌着说:“有,但我不确定。” 俞峻不置可否,平静地垂下了眼帘:“不妨说来听听。” 张幼双迟疑着说:“我怀疑是薛鼎在暗中捣鬼,我在贡院前曾经看到过有道身影像他。” 祝保才几人齐齐一怔。 薛鼎? 身为外人,范立新心里疑惑,这薛鼎是何人? 得了这个消息,他自然也是震惊的,却不大相信这消息是真的,毕竟从这几日的接触来看,这几个少年谈吐见识都不凡,明显是有真材实料。 只是……这舞弊非同一般。 范立新此刻也纠结了。 方才在酒楼得了消息他就跟过来了,如今不知是该继续待下去,还是敢撇清关系以求自保。 若这消息是假,他就是共患难。 若是真……他还是收拾包袱赶紧跑路吧,免得被牵连其中。 俞峻听了,倒也没继续问下去,若有所思,不作言语。 曲蜷的指节紧了紧,随之在众人错愕的视线中站起身,走出旅店唤来了店内的伙计,给了些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