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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嗤嗤地笑出声,似乎终于找到了优越的地方。 眼看张幼双吃力地提着箱箧路过,有人笑吟吟地招呼了声儿:“双双,走了啊?” 张幼双歪着脑袋,轻轻笑起来,脸上还往下淌着汗。 “走了。” 这一笑,晃得这几个妇人嫂子眼前一花,心里又泛出了股难言的滋味。 有些人就是看不得你比她们过得好,你过得越好,她们就越堵。 张幼双露出一口大白牙花,擦了把汗,提起箱箧,正准备继续。 忽地,斜刺里伸出来了一只手。 微有畸形,修如梅骨。 “俞先生?”张幼双惊愕地睁大了眼。 面前已不知何时多出了道眼熟的身影,峻拔清瘦,中正平和,使人见之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这人……! 几个妇人登时愣住了, 她们还未曾见过这般好风姿的男人,这风姿清隽,好看得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曹氏怔愣在原地,竟如看呆了一般。 这不是那个俞先生么?? 这俞先生和张幼双是怎么回事? 俞峻目光落在她鬓角,又移开了,眉头拧起,不去看她,说明了来意:“张娘子,陶山长嘱我来将文书送你。” 许是看不过她一人搬这么重的箱子。 他眉头舒展了些,道:“我来罢。” 便搭着眼帘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 张幼双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用,我来就好了。” 却对上了那双乌黑清冽的眼仁,一时间竟然连说什么都忘了。 呆愣愣地拔腿跟上了对方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位俞先生身后。 张幼双正出神间,俞先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砰! 一头撞到了对方的脊背上,张幼双心里咯噔一声,大脑木了一瞬。 那一瞬间仿佛被男人的气息包围了,就像是风雪中的梅花香,寒意透骨,香中带清,清中含冷,不腻不甜。 “抱、抱歉。”心在那一瞬间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张幼双捂住鼻子,讪讪地红了一张脸。 目光胡乱一瞥间,忽地看到俞峻提着的箱子,手指弯曲间,隐约可见这掌心薄薄的一层茧子。 这个时代的书生多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这位俞巨巨体力竟然不错? 还有他曲蜷的“冷峭”的手指,用“冷峭”或许不合适,但这位巨巨给她的就是这么一种诡异的感觉。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帮她把箱子搬上租好的牛车上后,俞峻又折返了回去,看了眼老人,眉头拧了起来,沉声说:“老人家,我来帮你。” 老人微微一愣。 这看似文人打扮的男人,却已然半蹲下身,熟稔而流畅地接过了他肩膀上的担子。 男人瘦劲如铁,袍袖沾了不少灰土,脚掌宽大,行走在炎炎烈日下,整个人灰扑扑的。 ……俞巨巨不会误以为她压迫老人了吧? 张幼双胡思乱想道。 赶紧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行动起来。 有了俞先生的帮忙,她这一大堆东西很快就都被搬上了牛车。 这时,俞峻才直起身子,除却两鬓微微潮湿,气息还是冰冷如霜。 不过这个时候,张幼双对这位俞巨巨又有了模模糊糊的认识。 似乎是个十分有社会责任感的士大夫。 长舒了一口气,张幼双叫来老人和另外三个工人,发了各自的工钱,还是二十五文。 又另给了五文钱的小费。 “这……”他们诧异地看着她。 老人脸上也露出了点儿惊讶之色,唇瓣嗫嚅了两下,却没主动开口。 张幼双见状,适时地笑了笑:“天气太热了,这五文钱请大家喝浆水。” 大家俱都笑了起来,老人更是连声道谢。 大抵上文艺作品都喜欢将贫苦的劳动人民,描绘得淳朴以至于愚笨,实际上这亦是一种高高在上。 穷人为了生存,不可不谓精明能干,精打细算。 做这一切的时候,张幼双能感觉到这位俞先生一直在沉默地看着她。 张幼双这才硬着头皮,转向面对了俞先生。 “多谢先生今日帮忙。” 对方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文书已送到,某不便多加打扰。” “等等!”张幼双脱口而出。 对上俞峻如岩铁般漆黑深邃的眸子。 “如今已经午时了。”张幼双擦了把晒得通红的脸蛋,指了指天上的日头,“不如我请先生吃个饭再走?” 啊啊啊啊她为什么会主动说出这种话。 张幼双内心无声呐喊。 这算是入职后请同事吃饭吗?! 俞峻又看了她一眼,手指动了动,“不必。” 说完,转身就走了。 ……她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俞先生是不是真的对她别有意见了。 俞峻走后,张幼双随便去面摊叫了碗面,匆匆吃了几口填饱了肚子。 或许是入了夏,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又或许是…… 热得轻轻呼出一口气,又擦了一把汗。 放下筷子,张幼双目光一一从街边巷口掠过,看着这来来往往的行人。 灰土飞扬。 这说书的,吞声呜咽插标的,穿着摞着补丁的土布夹衣,趴在地上求乞的,世情百态,各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