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章:华州忠义社
“贱僚!” 杨玄琰骂了一声,豁然起身,就准备找隔壁雅间那一行人的麻烦。 崔耕面色一沉,低声喝道:“坐下!” “义父,他……” “天下人说天下事,你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赶紧给我坐下。” “可是……” “嗯?” “好吧。” 见崔耕面色不善,杨玄琰不敢再犟,悻悻然地坐了下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旁边雅间内,不断有阵阵污蔑崔耕的声音传出。 “某跟郭兄弟一样,对那崔耕恨之入骨啊!要不是他的岭南道,牵制了朝廷数十万兵马,我大唐如今焉能被四夷所欺?” “此子外示忠义,内藏奸诈。就凭他乃那妖后女婿这一条,就不是什么好鸟。” “还有他胁迫太上皇入岭南道,简直无君无父,丧心病狂,罪不容诛!” “这次剑南道出兵剑门关,不知勒索了朝廷多少钱粮,简直是发国难财。” “听说他还对安南都护府大为垂涎,真是我大唐的灾星,祸星!” …… 这帮人的声音不小,又扯着这个话题不放,别说杨玄琰这个小孩了,就是见惯了风浪的宋根海等人都气的面色铁青。 崔耕也是一阵郁闷。 他心中暗想,华州距离长安不远,李隆基为了抹黑自己,散布一些对不利于自己的谣言,非常正常。 有些百姓受了他的迷惑,也不算意外。 但是,自己以前的名望不是盖的啊,干出来的政绩都是实打实的啊。这帮子人是怎么了,就算再对自己不满,也不至于像是自己刨了他们祖坟一样,对自己恨之入骨吧?若是天下百姓都是这样想,自己驰援剑南道,又有何意义? 咣当! 正在崔耕胡思乱想之际,忽然隔壁的门儿被人踢开了。 有个粗豪的训斥声传来,道:“聒噪!一群穷酸,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大放厥词污蔑岭南王,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你说谁是穷酸?”雅间内的人可不乐意了,道:“告诉你,在这儿的人都是华州官宦子弟,入了忠义社的。倒是你这莽汉,又是什么玩意儿?” “莽汉?瞎了你的狗眼!俺乃丰安军节度使王海宾,受命驰援渭州。今日路过华州城,没想道竟听到你们几个穷酸大发厥词。” “啥?你是王海宾?“马鹞子”王海宾?” “不错,正是某家。” “呃……” 听了王海宾的名号,那帮子年轻人就不敢再瞎逼逼了。 王海宾的职司为丰安军节度使,官儿倒不是特别大。 丰安军是个地名,依大唐制度,边关某地军队多百姓少,就会把这个地方命名为某某军。此地的长官一般称节度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丰安军节度使,官居四品,麾下五千精骑,在朝堂上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一个中州刺史。 最关键的,还是王海宾本人的能耐大。“马鹞子”王海宾以矫勇之名名扬陇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李隆基都听过他的名号。 这次李隆基让崔耕去堵吐蕃的抢眼,自己这边也不能无所作为啊。他下了圣旨,以右骁卫将军郭虔瓘为陇右防御使,领兵二十万驰援张仁愿,邀击吐蕃军。并且,特意调了王海宾及其部属加入郭虔瓘的麾下,任命其为郭虔瓘的先锋官。 什么是先锋? 若是远征异域,其职司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击溃少量敌军,为大军行进做好准备。 但现在吐蕃都打到兰渭二州了,唐军是内线作战,那先锋军唯一的职责,就是作为锋锐,猛冲敌军的薄弱之处或者干脆敌军的本阵。 这是真正为大唐朝廷玩命儿的活儿,而且一般的人绝对干不了。 一帮子擅打嘴炮的年轻人,能喷岭南王,能喷当朝宰相,兴致起来,就是连皇帝都能批评几句。但他们再怼天怼地,也没法儿说人家王海宾的不是啊。 最终一个年轻人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王先锋,在下王昌胜,这厢有礼了。论起来,五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哩……” 王海宾冷哼一声,道:“这回不说某是莽汉了?” “王将军忠义无双,自然不是什么莽汉。但是……您刚才指责我等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大放厥词,还请出个道理来。若果真有理,我等给您当面道歉。否则的话……我等不敢接受。” “怎么?你们还不服气?”王海宾道:“我来问你们,尔等刚才说朝廷在岭南道周围布置可几十万兵马,是听谁说的?” 王昌胜颇为骄傲地道:“此乃我忠义社的社首,如今华州刺史殷利贞所言,那还能做的了假?”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王海宾不屑道:“殷利贞要么是蠢,完全不知我大唐的兵力布置。要么就是坏,是在故意混淆视听。” “难道不是?” “废话,先天政变后,我大唐威临四海,也就是最近薛讷兵败于契丹,局势才突然恶化。岭南道总共才十万左右的兵马,朝廷巴不得崔耕起兵反乱,好名正言顺地加以剿灭呢。哼,在岭南道周围布置几十万兵马,朝堂上衮衮诸公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 “呃……就算这条不实,那崔耕乃妖后女婿这条,总是真的吧?” “那倒是真的。但与此同时,人家崔耕还是中宗皇帝的女婿呢,哦,娶了中宗皇帝之女就是坏蛋了?你们置中宗皇帝于何处?” 另外一个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插话,道:“还有他劫持太上皇到岭南道,总是罪大恶极了吧?” 王海宾冷笑道:“那照你的意思呢?崔耕有大功于国,就该在长安坐以待毙,全家死绝?忠臣孝子都该身死族灭?” “这……” 众年轻人一阵无言。 咳咳~~ 良久,刚才说要对崔耕“食其肉寝其皮”的年轻人轻咳一声,道:“崔耕发国难财,勒索了朝廷大量的钱粮,这总做不得假吧?” “当然是假的。据某所知,剑南道出兵,钱粮皆是自备,并未要朝廷支援。” “那怎么可能?!” 众年轻人齐齐惊呼出声,连声音都变了。 “食其肉寝其皮”更是道:“如今华州收人头税,每人十贯钱,百姓们苦不堪言,甚至有人为了完税卖儿鬻女。官府之所以收这些税,就是为了应付崔耕的勒索,难道……这事儿是假的?” “废话!”王海宾不屑道:“你们猪脑子啊。就算崔耕勒索朝廷,也得是各州均摊,哪有可着一个华州祸祸的?欲知真相如何,你们去其他州府打听打听不就得了?” 众年轻人顿时心中一紧,隐隐约约感觉,己方的确错了。王昌胜强辩道:“可是……我们华州刺史说……” 王海宾不屑地打断道:“一个人是不是好人,不是看他怎么说的,而是看他怎么做的。你们看看,眼前的华州……可有半分清官治下的景象?” “这……”人们一阵无语,有人焦急道:“那岂不是说,忠义社努力配合刺史收税,弄得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其实是在……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