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小先生
世间多有百无聊赖。 烈日炎炎下的少年撑着伞，看着身旁少女坐在溪旁，用脚丫子拨弄着水面。 芊芊玉足，轻拨清波。 少年头上带着的斗笠已经很旧了，虽然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很新，但这斗笠，他还是没有舍得换。 从老家杏花镇走出来这么长时间，家中带出来的东西都消耗得七七八八，就连草鞋也被身旁少女换做了高靴，但这斗笠，他还是固执的戴在了头上。 “顾沉哥哥，一起来玩嘛！” 少年半蹲着身子，脸上笑笑，时不时听身旁少女抱怨几句，最后他还是脱掉了靴子，将脚伸入了溪流中。 如今入夏已深，天气多有炎热，他虽然可以用一身灵气驱赶炙热，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炙热的阳光洒落在腿上，显的溪流更加的清爽。 听着身旁少女的娇嗔呢喃，少年便会想起先前在桃花树下的小木屋听到的话语。 “有些事情，当早作决断，如此对二人都好。” 这话历历在耳，难以忘怀。 顾沉摸了摸戴在耳朵上的耳饰，无奈的叹了口气。 身旁少女弯着腰肢，用手拨弄着溪流旁的小草。 侧着身子，顾尘能见到少女右耳上戴着的耳饰。 那个耳饰是少女撒娇，缠着他做的。 如他耳朵的耳饰一样，是一柄小剑，只是那把小剑模样与他的“除祟”一样。 明明这样的耳饰与乐瑶一点也不搭，她却还是执意的要戴在耳朵上。 “顾沉哥哥，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啊？” 顾沉想了想，最后抬起手指指在了东方。 “我离开家许久了，所以想回家去看看。” 在走出杏花镇的时候，他便听人说过，杏花镇中有大能行乾坤之道，出镇容易，入村难。 他离开家许久了，现在修行上中规中矩。 他吃百家饭长大，以前是他做不到，现在他想为镇子上帮助过他的老人们做些什么。 比如，在他饿的时候，好心给他饭吃的王婆。 他上山砍柴时，伤了手，免费给他敷药的老郎中…… 斗米恩，当全力相报。 现在他成为了一名修行者，已经是一位不择不扣的山上仙人了，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大多已经年迈，所以他想，他回到镇子，给那些老人家们砍砍柴，翻新翻新房子什么的。 还有家里的院子也很破了，爹娘的坟也烂了，他回去也好修修房子，给他们老人家重新立块碑。 当然，前提是，他能够从那大山的乾坤颠倒中成功寻到回去的路。 清风拂过了身旁高树上的不老樱，少年眯着眼睛扭头望向了北方，那里传来一些脚步的簌簌响声。 在树荫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那里让少年微微咧开了嘴角。 顾不上穿鞋，顾沉起了身，湿哒哒的脚丫子踩在被太阳炙烤得滚烫的草地上也不以为意。 “顾沉见过纪先生。” 顾沉作揖，在这位儒雅的君子身前拜下了身。 纪临风含笑点头，当初这位身材黑瘦的孩童，只是到他的胸膛，如今二人站在一起竟然显得一般高了。 时间长河，还真是一个好东西，让人难以忘怀，也让人醇醉酣畅。 在一旁等得似乎许久的少女面色些许失落，微微弯腰负手道：“顾沉哥哥，这么久没见，只是与先生打招呼却不与晓仙说话……” 顾沉看着矮他一个头的少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眉目微弯。 当初喜欢在镇上疯跑的女孩，如今也长得这么大了。 收手后，顾沉有察觉到罗晓仙中庭饱满，灵气丰润，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调皮捣蛋的丫头。 双手朝前微合抱拳，下拜作下道揖。 罗晓仙看着眼前的少年拜下身，面色一怔，超后退了两步。 随后她又将视线投在了自己先生的身上。 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当初愿意背着她走山路的少年，现在已经这么拘谨，简直比起先生还要先生。 纪临风手上的戒尺敲在了少女头上，将云游九霄的罗晓仙唤了回来。 罗晓仙看着弯着腰的少年，只好规规矩矩的行下一个礼，随后幽怨道：“顾沉哥哥，你认真起来，比起先生还要古板。” 当然，少女这句话说出口后，再次收到了纪先生的戒尺重敲。 远处的乐瑶穿好了鞋跑了过来，规规矩矩的在纪临风身前行过一个礼。 虽然时间有些久了，但她依稀还记得，顾沉十分尊重的这位先生。 四人见面，寒暄一阵后，纪临风才摆出了他文人高风亮节的姿态。 顾沉看到这，才察觉到纪先生或许有话要对他说。 “乐瑶，我有话要与先生说。” 乐瑶点了点头，主动拉着罗晓仙的手去了去了远处的樱花林中。 顾沉见那二人走得远了，这才端正了身子，立在了纪临风身前问道：“先生是要我做些什么？” 纪临风笑了笑，身后背着的手也伸了出来，抖了抖衣袖过后才缓语道：“确实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纪临风看着与他同高的少年，又看了看远处两个趣味相投少女，轻声道：“蛮荒翠海九州岛，那里有一处属于罗晓仙的机缘，也是你的一份机缘，所以我想请你当她的护道人。” “护道人？” 纪临风见顾沉有些不太明白，便又开口道：“言而简之，便是想请你在这段时间内保护她。” “先生这么强，为何不亲自护道呢，顾沉修为堪堪紫府期，又怎么护得住晓仙妹妹。” 见顾沉不解，纪临风抬手点在他的额间，一束金光冲天而起，顾沉犹如神助，仿佛一呼一吸间皆能调动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 这一刻，他仿佛将天地纳入了手中之内，而这里的万物，犹如他掌中蝼蚁不值一提。 “这是？” 顾沉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后将视线投在额远处林子中。 林子里立着一位老人，那老人佝偻着身躯，一双眼睛如同乌鸦般盯着他看。 那人是小镇的烧炭老者顾鸦，也是少年的接引人。 “前辈……” 顾鸦似乎忌惮着纪临风，同时纪临风也挥了挥手上的戒尺，表示自己对顾沉并没有恶意。 顾沉这位少年，虽然不是他的接引之人，但纪临风对少年十分的欣赏，有时一至可惜自己当不成顾沉的接引人。 烧炭老人见顾沉心境平稳下来，也放了心，身形一抖又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顾沉沉浸在天地遨游之间，片刻后才从游荡回来。 “顾沉，那里亦是你的机缘，那处地方是这个世界最为污秽之地，你的“祛邪除祟”以及天地的眷顾定然让你在那处地界无所不能，你也去证自己的道吧！” “祛邪除祟。” 顾沉深吸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身后剑匣，剑匣内的剑滚烫无比，炙热的温度堪比天上烈日，灼得他汗流浃背。 “无所不能！” 顾沉攥紧了拳头，眼中是对大道的坚定。 纪临风颔首带笑，他似乎在少年的眼中看见了天地，罗晓仙前往九州岛证道，有顾沉陪伴，想来出不了丝毫差错。 因为他相信着少年，正如少年相信着他。 将远处玩得正疯的两个丫头喊了回来，纪临风生怕罗晓仙贪玩忘了正事，还专门板着脸重新复述了一遍。 但罗晓仙一直歪着头跟乐瑶一起偷笑，先生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听进去。 反而顾沉听得极其认真，就好像实在接受先生的教诲，如当年坐在学堂中跟着纪先生一起学习着世间的大道理。 听完纪临风的教诲，顾沉便打算动身了。 从储物袋中取来飞舟，再将头上的斗笠小心的放好，随后顾沉将自己的视线投在了乐瑶身上。 蛮荒他自然是见过，那处连天地都为之阴暗的地方，他并不放心乐瑶一起跟去。 只是乐瑶牵着罗晓仙的手，脸上的期待模样让顾沉并不忍心拒绝她。 他将脸偏在了纪临风身上，希望这位儒雅君子能够帮他解决这一难题。 纪临风微微摇头，从腰间取下了自己一直佩戴的玉佩，弯腰系在了乐瑶的腰带上，用只有顾沉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她是你的心劫，同样也是为你挡劫的人，她必须和你一起。” 听纪先生这么说，顾沉低下了脑袋，面色复杂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他从来不希望别人来为他挡劫，劫数来了，他一人应下便是，何必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在心中作出决断之后，顾沉还是说服了自己，让乐瑶同行。 虽然将她放在先生这里，他十分的安心，可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女孩太远。 这一次虽然危险重重，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守在她的身边。 想来这天地的眷顾也会让他保护好她。 “这枚玉佩能够保护你不受蛮荒气息的侵袭，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不要距离顾沉太远。” 这话不知是说给乐瑶听的，还是在警诫顾沉。 乐瑶拍了拍腰上的玉佩，学着顾沉一样，弯腰拜过一个礼，笑着道：“谢谢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