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页
店里,明远正轻声与慈音道:“你愿多吃些便好,我陪着你。” “过继去林家不过是与京都城里的人一个交代。母亲用心良苦,依着父亲生前的关系,方将你托付给林阁老。过几个月,等京都城里都认了你林家女儿的身份。我便与陛下请旨,迎娶你过门。” 慈音鼻息里轻轻一哼,只道,“母亲确是用心良苦。可方原呢?原还说要娶我的,怎的哥哥一去了,方家人便没了声儿?” 明远眉头一拧,被她问得语结… 他总不能与她说,当初方氏让方家来提亲,不过是对他的激将之法。 却听得慈音笑道,“是呀…” “哥哥留下的数万家财,还在我名下。陪嫁去了方家,总不如落了自己口袋的好…” 明远一时无话,半晌方再道,“你不信母亲,总该信我…” 慈音未话,兀自尝起粉条儿来,自又与嬷嬷道,“父亲在生的时候喜欢的,如今吃起来,已然全是别离味道…” 明远听得这话,更是几分不悦,然当着慈音面前,便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 明府变故,父兄双亡,方氏的如意算盘本打着,皇帝会颁旨让明远继承侯爵之位,然那封圣旨迟迟未曾下来。他如今身上官职,也只是暂代大都督之职。 方氏虽说再等等,让皇帝见得我明家人的衷心,爵位和官位都会落定的。 然明远侍奉君侧,心中有数。父兄与皇家的君臣之情,也只限于他们二人与陛下的交情之中,其余外人再是近亲,也不过隔靴搔痒,难解圣意。 后堂帘后,蜜儿却是听得明白了,她这酸汤粉儿如今吃起来是“别离”味道。眼前这位爷,该也是嫌她碍事儿了。她自忿忿一脚踩着那人脚背上。 明煜嘶地一声疼,转面回来,“怎么?” 蜜儿见他目色空空落在地上,自拧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来,“我还去厨房做活儿呢,你拉着我作甚?”说罢便往厨房里去了。 再回来前店的时候,阿彩已经将那两位贵客送走了。 二叔也退出去了后堂,自顾自地往后院儿里去… 蜜儿让阿彩打扫干净了桌椅,方扇起店面的门板儿来,二人坐去了厨房里,串儿起肉来。 今日夜宵开市,方早晨的时候去了趟海市,买了大虾扇贝秋刀鱼,羊肉韭菜花甲。早早清洗干净,串好了,夜里好赚银子来。 孙姐姐她们虽不提,蜜儿却是上心着,今年的收成,总得让她和金大娘回了本儿。 好在一月下来,收成可观,仅仅是朝食和晚市,便净赚了十五两银子。一年,该有一百八十两银。再趁着下午卖些茶点,夜里上了宵夜,赶在过年之前,让孙姐姐她们小赚一笔,便该不在话下。 整整一日,二叔却是没见人,他如今身上伤都好了,院子里他也熟悉,磕磕碰碰都是极少。蜜儿自也一心赚钱,没空理他。 入了夜,小店华灯初上。店面烛火点得亮敞,又有春风灌堂。 后院儿的炭火小槽派上了用场。早几日让阿彩去买来的乳鸽鸡爪,早就过了卤水,红柳条儿串了起来,在炭火上将皮肉烤香。那皮焦肉香,直飘进了小店儿里。 食客们刚坐下要点菜,寻着那味道,问起来后头有什么好吃的。 蜜儿道,“今儿夜市,有烤乳鸽,烤鸡爪,烤秋刀鱼,烤大虾,烤花甲…” 便只是听着名字,一旁的小娃儿哈喇子流去了肚兜儿上…阿奶忙抱起了娃儿,这头相公便忙着问小娃儿,“鱼儿想吃什么?” 小娃儿腼腆,见得生人说不出话。 蜜儿笑道,“要不来几串儿烤大虾?一串儿两个铜板。外壳儿烤的焦脆脆的,也能吃。小娃儿吃了长个头儿。” 阿奶连连点头,“便要五串儿烤大虾。” 相公忙又补上,“再来一份儿烤花甲,一份只乳鸽。” 蜜儿笑着后头张罗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西街上飘起来肉香,直将街后头的住户都引了出来。 家中淡饭咸菜顿时不香了,老子带着儿子,寻着肉香找到了地儿,吹牛、喝酒、打牙祭… 早前金大娘让人送来堆在店面一角的酒坛子,小半夜的功夫,少了一半儿去。有人小酌,有人酩酊,只那酒香四溢,价钱还比大酒楼里的便宜了一半儿去。 “这是哪儿的酒?可将那醉仙楼的女儿红得比下去了。” “甜水巷里薛家酒铺,听闻是这如蜜坊老板娘的干娘。酒都是从那儿来的。” 入了亥时,还有新客来,蜜儿立在账台前,早早打起了哈欠。夜市果是累人的,她便随手定了条规矩,亥时之后,便不接新客了。只等着店里的客人们吃饱喝足,送走了人,也已然过了亥时三刻… 阿彩还在收拾门面儿,蜜儿早早回了后院儿里,正预备着打水洗脸,该得睡下了。却见得二叔坐在院儿里石阶上,不知何处寻来的一壶玉琼酿,正喝着… 蜜儿行去,夺了他手中酒壶来。 “虽是入了春,天还寒着。你伤方好,喝酒得要凉得伤口疼…” 明煜未话,手中招数快,直将那酒壶又抢了回来,只淡淡一句,“已然好全了。” 蜜儿听得那话里几分“你莫要管我”的意思。便知劝不得他。只好自行去店里,也寻了一壶玉琼酿来,在他身边坐下,“那我陪二叔喝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