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又是这个味道…… 一股刺鼻的塑料燃烧气味唤醒了展峰的意识,他像个浑身无力的病号,手掌紧贴潮湿的地面,奋力将上半身撑起。 神志仿佛从醉酒中清醒,他努力摇了摇头,目视前方。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浓稠似墨的黑暗,唯独在目光的尽头,有一扇老旧的古铜色金属门。 从那道门的门缝中闪现出一丝微光,如同灯塔,给他指明了方向。他跌跌撞撞地向它走去,在他即将碰触到门把时,那扇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门轴挤压发出的吱呀声,直刺他的耳膜。门口炸开的夺目光亮,让展峰本能地举起右手遮住眼睛。 “峰子,你来了?”有人在他面前说话,声音熟悉而低哑沉闷。 展峰放下手臂,他发现那道门已经消失了,眼前是一片城市街巷。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的眼睛下方有条如弯刀似的弧形刀疤,神色疲惫地望向他。关于这条刀疤的故事,他再熟悉不过,对这个男人也是。 他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老胡,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男人指向远处一间破旧的木质厂房:“那里,嫌疑人在那里!”说着,他提起脚边印有“犯罪现场勘查”字样的金属箱。 “嫌疑人?什么嫌疑人?”展峰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在他眼中,除去遍地的泥泞,就只剩下那间用木条胡乱搭建的厂房。一切都如此陌生,就连最为熟络的老伙计都笼罩着诡异的气息。 男人已经迈开步子,展峰冲着对方的背影嘶喊:“老胡,你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露出侧脸的刀疤:“嫌疑人找到了,就在那间厂房里,大家都在里面,我也得进去了。” 展峰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朝男人大声喊道:“不要,不要,不要进去!” 男人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峰子,回去吧!”说完他便朝那间厂房直奔而去。 展峰想要迈腿追上对方,可不论他如何努力,身体都仿佛陷入泥潭一般无法动弹…… 站在原地的展峰声嘶力竭地呼唤着:“老胡!你回来啊,不要……” 在他的吼声中,男人一步步靠近厂房,终于走了进去。就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嘭的一声巨响,厂房被燃起的烈焰完全包裹—— ………… 剧烈的失重感袭满全身,展峰感到灵魂被重重摔进躯体,大脑瞬间恢复了意识,可四肢还是像灌铅般沉重。 他缓缓睁开双眼,卧室里粗麻混纺的格子窗帘遮住了户外的阳光,周围如梦境般漆黑,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他抓起枕边那部没有品牌logo(标志)的直板手机。手机看上去很新,没有一点划痕,但滑盖加按键的设计,又把这部手机的款式往前推了十年。 按动绿色的“*”号键,液晶屏上“17:35”几个数字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中央,从分辨率看,这部手机竟比市面上最新的iphone还要更胜一筹。很显然,这部手机的价值已不能单纯用金钱去衡量了。 输入密码,备注为“道九”的短信息在屏幕上疯狂弹出,展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没有心思去关心短信的内容,他还陷在刚才的那个梦里——火焰将梦中的场景一条条撕成碎片,当然,也包括他记忆中的那些人。 他愣神般地盯着墙角,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冒了出来。“要是那天我也死在那场爆炸里,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他摇摇头,起身打开了房门。 客厅射入的亮光在他身后的地面上裁剪出他的身影。梦与现实在此刻交融,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这道影子,被他带进了当下的生活中。 门厅里,展峰将门口衣架上的机车夹克顺势搭在肩头。屋内突然响起了几声骚动声,展峰并未去查看,只是轻咳了一声。细微的嘈杂声似乎捕获了什么命令,室内再度变得异常安静。他走了出去,锁死了那道厚重的防盗门。 初春将至,室外依旧有些凉意。展峰披上外套,面对眼前拆迁留下的残垣断壁深吸一口气,带有土腥味的空气在他的肺中无限循环。 这里是康安家园,本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城中村。五年前,这里被全国知名的地产商帝铂集团整体收购,大多数拆迁户在拿到一笔可观的补偿款后都搬离了这里。康安家园的破拆工程基本完成,只留下一家钉子户,那就是展峰所住的这栋自建楼。 楼共两层,是层高约4米的挑高建筑,两层叠加比普通楼房三层还高,水泥灰的外墙显得其貌不扬。小楼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个上百平方米的大院子,展峰走向院子的正北方,上了那辆绰号“小钢炮”的黑色吉姆尼。 门口的泥巴路高低不平,排气管喷出的黑烟顶着吉姆尼吃力地爬上爬下。要不是这车经过多次改装,底盘早就被这条路给废了,就算如此,展峰也不敢掉以轻心。 颠簸半晌,终于上了平地,展峰紧握方向盘的双手,也有了一丝喘气的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