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温浓拿不定主意,“它叫喜团,养了一年多,后来溜出去就没找见了。” 太子正要问她一些养猫的话题,却另有一道声音响起,“原来殿下还在别处见过表妹啊。” 是苏雪榕,她在太子面前便注意着没有唤温浓的闺名,而是规规矩矩说的表妹。 太子被这一打岔,只好说,“温姑娘与云荻是好友,便是在别处见过也没有什么稀奇。” 这话听上去很正常,苏雪和却抬眼了。 太子和表妹比他意料中更为熟悉,苏雪和不自觉地脊背微绷。 而苏雪和的神情只微微一变,太子便察觉到了。 这很难得。 他了解苏雪和的性子,便拿一只桃子作比,寻常人能很轻易地触及他的果皮果肉,便觉得他是好相处的。但果肉里头的果核却极少有人能触碰,更别提打开。一旦碰到便如同挑动他的神经,叫他紧张、戒备,甚至生出敌意来。 而现在,太子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对立氛围。 于是暗暗嗤笑。 苏雪和是不是真心喜欢温浓还不一定,但看他这样子,显然已经将温浓划入了自己的圈子,不再允许别的雄性去接触了。 温浓和苏雪榕倒是没察觉到氛围变化,苏雪榕还在与太子搭话,“今年荷花开得娇艳,我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跟着兄长,和殿下一起游湖,那风光当真令人陶醉……” 温浓则小口小口地喝着果酒,苏雪和在一旁温声叮嘱她,“果酒虽温和,毕竟是酒。” “表哥,我才喝了一杯呢。” “可你先前已经喝了三杯青梅酒了。” 温浓抿唇笑,她没想到表哥这般观察入微,或者说,他是不是一直在留意她? 苏雪和大概也反应过来他说得太过具体,有些暴露自己的心思了,一时间耳尖微红,却强撑着不肯露出异样。 太子只觉得温浓那边气氛越来越好,都要染上粉红色了,而苏雪榕还在问他,“殿下最近公事繁忙,不知下个休沐日是否得空?” 他余光留意到温浓笑了,指节微微捏紧了酒杯,又将问题甩给崔九溪,“九溪,你说。” 崔九溪看戏看得正欢快,不料被点到,肃容道,“殿下下个休沐日目前还没有安排。” 话音刚落,便被太子隐晦地一瞪。 今日是怎么回事? 都和他过不去。 太子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在他能控场,“既然下个休沐日得空,那便去日月湖。对了,上回见温姑娘也是在日月湖,想来温姑娘也爱日月湖的景色,下个休沐日便一道来吧。” 温浓再次被太子点名,眨了眨眼看过去,而后浅笑,“多谢殿下,臣女愿往。” 这么客套。 太子不满足,但他的笑容无懈可击,“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温姑娘。” 他都说得这么谦逊这么正式了,苏雪和兄妹两个总算没有再打扰他与温浓的交谈,而用目光注视着他。 “若是猫儿喜爱抱着我的手啃,这算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温浓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太子的手上,他的手指轻轻搭在酒杯上,微曲着,越发显得骨节分明。 这个距离看过去只觉得修长白皙,也不知道有没有猫儿留下来的牙印。 便问,“它咬得重与否,嘴里有没有嗬嗬声?” 太子见温浓问得认真,神情活像个小大夫,心下好笑。 嘴上一本正经,“烦请温姑娘过来为我瞧瞧。” 其实不用过去看的,温浓稍稍迟疑,到底不好拒绝。很快小步走到太子面前。 太子跪坐着,她实在不好站着,便动作小心地跪坐在他身边,双手规规矩矩地覆在腿上。 “殿下?” 她离得这么近了,太子便能闻到属于她身上的清甜香气,像是春雨打在花瓣上那样的柔和细腻。 不比在苏雪和面前那样随意,她现在显得稍有些拘谨,垂下的眼睫微微打着颤,修长玉颈一直隐没在衣领里。 她穿着和他很相类的衣裳,从苏雪和的角度看过来,是不是很般配? 太子眼里藏着柔和笑意,将手伸至她面前,声线因缓慢而显得温柔,“温姑娘瞧,这是猫儿咬的,当时只觉得是可以忍受的轻微刺疼,现在也只剩一点点印子。它喜爱四只爪子一齐抱着我的胳膊啃。是亲近我还是不喜我?” 温浓想象着那个画面,一时间好笑,嘴角也没绷住泄露出一丝笑意,她问,“殿下在猫儿仰躺的时候伸手去摸它肚子了?” 否则猫儿也不会四爪并用地去啃他。 太子可疑地顿了顿才“嗯”了一声。 这时候,温浓竟忘了太子避她不及的样子,觉出他的可爱之处来。 “殿下,猫儿最不能随意抚摸之处便是它的肚皮了,若是殿下与它之间还未十分友好,这时候去摸它肚皮,它自然要咬殿下的。殿下可以摸它的下巴。” “嗯,怎么摸?” 温浓便指了指自己下巴和脖颈相连之处,还将下巴抬了抬,“这里,它会很舒服,殿——”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连说带比划的样子不太雅观,顿时收敛,端坐道,“殿下若不清楚,下个休沐日可以将猫儿带上。” 忍了又忍,脸还是红了。 哎,她都在做什么。竟然当着太子的面像鹅一样伸着脖子说话。 太子像是没察觉她的窘迫一般,“好,多谢温姑娘。” 温浓起身行了礼,退回到苏雪和身边,甚至不敢偏头去看苏雪和。 她是习惯于反省的,回想方才的场景,察觉自己在太子身旁好似有着不自知的表现欲,也因此感到身体由内而外地热起来,又羞臊又烦闷。 “原来殿下喜爱猫啊,下回我也能见到殿下的猫是什么样了。” 苏雪榕说话时,温浓微微放松了身子,忽而手心被人塞了个柔软的东西。 温浓一握,发现是张凉滑的手帕,偏头便见苏雪和对她安抚一笑。 她这会儿确实羞窘得渗汗,手心也湿了,便就着这张帕子将手心擦清爽了,递给苏雪和一个感谢的笑容。 他们怎么又相视而笑了? 太子纳闷。 雪和是为了逃避长辈的安排才转向温浓的。 所以这门婚事他不同意。 太子这么想着,决定曲线救国和苏雪和说话,“对了,还不曾问过雪和,初入翰林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苏雪和果然不再看着温浓,正色回答太子,“多谢殿下关怀,大体还算适应。” 就连苏雪榕也不好再和太子说话了。 一石二鸟。 太子笑道,“我记得翰林院的王学士为人正直,待人严厉。” “王学士正是雪和的上峰,雪和钦佩他的才学与为人。” “那雪和可知道王学士昨日为窦千户溺女一案写的文章……” 两人从王学士聊到窦千户溺女案,又聊到了最近有位谏议大夫提出的庶族女官制度是否可能推行。 苏雪榕大概是受过专业训练,哪怕话题与她无关,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而温浓此时此刻只觉得手心脚心都在发热发软,手帕都被浸润了。清甜果子酒里蕴含的酒气蒸腾上来,悄无声息地染红了她的脸颊。 偶尔甚至会漏掉他们谈话内容里好大一段,仿佛她一眨眼这些话就被吞没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什么神情,什么脸色,直觉有些不妙。 “表哥,我有点晕……”温浓悄悄拉了拉苏雪和的袖角,很“小声”地说。 谁知屋里几个人一齐看向她。 温浓一惊,周遭的声音突然清晰真切起来,她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尾音,竟是正常说话时的音量。 糟。 她失礼了。 不但打断了表哥和太子殿下的谈话,还叫大家都知道她喝醉了。 不仅如此,严格算来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失礼。 她一没想到任姑娘会泼她酒水,二没想到她的酒量如此之浅。怪只怪今日运气不好。 可那些倾家荡产的,横死街头的,一句话触怒权贵全家遭殃的,也有很多仅仅是运气不好啊。 醉酒后的思绪仿佛一根敏感易断的线。 她想起许二被太子公然评价了一句“不修私德”,连前程都毁了。 若是被太子评价一句“失礼”,对姑娘家也是灭顶的打击。 温浓的手心和后背不断冒汗,心跳声嘈杂。 苏雪和率先起身,沉稳的声线将温浓一颗心稍稍安抚住,“殿下,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将表妹送回府,否则姑父也是要担心的。” 温浓吐出一口气来,湿润的目光跟着看着太子。 谁料太子说,“不急,温姑娘我遣九溪送回去也是一样,你我二人还未谈得尽兴,怎好改日呢?” 苏雪和微愣,“这……” 太子笑意宽和,“雪和,坐下吧。苏姑娘是否也要先回去?” 苏雪榕闻言摇头,“殿下,我不与表妹同路,劳烦崔大人送表妹回府了。” 这便定下了。 太子一抬手示意,崔九溪出门去将梨汤带进来。 苏雪和看着梨汤搀扶着温浓往外走,欲言又止,最后只好在太子含笑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