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冯翼早已带着奴仆在码头相候,遥遥见着船队就向主子磕头问安。 待到船队靠岸,奴仆七手八脚地架好船梯,江碧扶着贾敏下了船,嫣玉、黛玉和琰儿也跟着母亲下来。 “太太,府上都已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了。”冯翼家的上前恭谨地向贾敏禀报道。 贾敏才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和孩子们一同上了马车,示意冯翼家的跟上来,显然是近前仔细问话;而几个孩子就坐上靠后的青顶马车,放下帘子后听见车辕缓慢滚动的声音。琰儿好奇地撩起车帘往外张望;初次来到京城,都好奇万分地想要看看京城是如何模样。 乳娘本想阻止琰儿,但看见嫣玉朝他轻轻摇摇头,就欲言又止地颔首。 琰儿兴致勃然,望着外面都觉得目不暇接。 嫣玉才含笑拉过他问:“琰儿喜欢这里吗?” 琰儿认真地点头:“喜欢!” 黛玉在旁边听着不由失声笑起:“姐,你问琰儿,他还能说什么?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看着一时新奇了。” 琰儿仍是回头往外面张望着许久,才听话地放下帘子。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才到了林家宅院这边。 却是冯翼家的扶着贾敏下车,他们姐弟跟着母亲进了屋里。 “太太,正屋已经收拾妥当了,老爷回京后也一直是歇在这边。”冯翼家的向贾敏禀报道。 在正屋坐下,嫣玉和黛玉也坐在贾敏身旁的绣墩上,琰儿就挨在贾敏身旁。 嫣玉暗暗看着屋里,确是比扬州那边的老宅还要宽大亮堂,但具体的布置也是相差不多;先前扬州那边的一些陈设器物都已提前搬运到京城,冯翼家的做事一样妥帖,看起来让贾敏很是满意。 在扬州时嫣玉和黛玉都是住在正院的后罩房的屋里,但如今贾敏却另有安排:“嫣儿玉儿,你们姊妹如今年岁也渐长了,按着规矩要有自己的院子了。我向来也是不拘着你们,看着你们要住在哪里,以及屋里的陈设布置,你们就与冯翼家的说一声,她再来回禀了我便是。” 冯翼家的含笑道:“太太放心,两位姑娘开院子的事情,我一定会安排得让姑娘称心如意的。” 先前倒未见贾敏透露出如此之意,她们姊妹骤然听闻母亲提起,心下不知是惊异还是喜悦。 贾敏轻笑望着她们,若有感慨道:“姑娘们都长大了!” 听贾敏说这是规矩,嫣玉想起郁明也是早早就有了自己的院子,她们去徐家做客时都是被安排住在郁明院里。 想来确是如此,便和妹妹一同表示听从母亲的安排。 只琰儿听着母亲的话却是似懂非懂:“母亲,为什么姐姐们要搬出去?那以后我还能去找姐姐们玩吗?”因琰儿年岁尚少,自是如故住在正屋的东厢由乳娘照顾着。 贾敏抚着琰儿的后脑勺,看见他们姐弟感情好也很是欣慰,就带着几分玩笑之意和琰儿说起:“姐姐们还要读书写字,跟教习嬷嬷学事。你可不许扰了姐姐们,要乖乖听着姐姐的话。” 琰儿毫不犹豫就认真点头:“我会好好听姐姐们的话的。” 嫣玉和黛玉向来都是疼着琰儿的,又岂会觉得小弟吵闹厌烦。 最靠近正房的是水榭游廊后的水青院和青溪院;两院比邻而居,院中有一条花道廊相贯通,水榭的潺潺水流交汇流过,水秀明丽,精致巧妙。 嫣玉和黛玉便分别选了水青院和青溪院,向贾敏禀明后就让她们给院子重新易名。 水青院改作墨以院,匾上题字“衡芳墨以”;青溪院改为南嘉院,黛玉略一思索,就直接取了“南有嘉鱼”这一句题写。 她们姊妹定下了名字就去请林如海上书题字,林如海看了她们姊妹题的匾文,很满意地含笑点点头:“君子以俭以义,当顺从准则,不可做悖理之事。” 墨以二字出自于《离骚》一句,也正是林如海所说的道理。 龙飞凤舞的大字写在纸上,嫣玉欢喜地收下:“谢谢父亲,女儿明白的。” 林如海便又对黛玉道:“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玉儿当为嘉女,和雅以乐。” 黛玉亦应下:“女儿记住了。” 取了题匾纸回去让冯翼家的去做牌匾,贾敏听了冯翼家的回禀也很是满意。 院里已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冯翼家的按照嫣玉黛玉的意思重新布置好了屋里的陈设。 墨以院的堂室置着一条梨花案,铺开嫣玉寻常作画的纸笔墨砚;从扬州搬来的桐木瑶琴摆在窗下琴案上,用柔软的方丝帕轻轻擦拭着瑶琴,还有诸类的匣子瓷罐也按照扬州府上的布置摆在架子阁上。 屋里浮着一股湿潮气息,嫣玉就让逾白暖上了炉子放在炕上,从香盒里取出一瓣合安片放在炉上慢慢烤热,晕出清淡宜人的清香。 安置好屋里一应事宜,嫣玉就和逾白出门,绕过花道廊朝黛玉的院里过去。 这还是她们姊妹初次分开院子住,细想来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花道廊种着诸多草木花叶,靠墙的一侧攀上了满墙的陵苕花藤蔓,大片的绿色中探出鲜艳的陵苕花,黄褐色的藤花清新宜人,还沾着晨露摇曳生姿。 两进院子间有一道木门相隔开,逾白轻轻敲了敲门,唤道:“大姑娘过来了。” 就有小丫鬟伶俐地开了门,洋溢笑容着:“大姑娘,二姑娘刚说等收拾好了要过来呢!” 嫣玉听了不由轻笑起:“我与玉儿便是心有灵犀了!”便朝南嘉院那边过去。 南嘉院的院落格局与墨以院相似,稀稀疏疏的阳光斑驳透过纱窗圆格映落在屋里;黛玉正在书架下整理着从扬州带来的两箱书籍,分着类别摆置上书架里。 倚烟看见嫣玉唤了一声大姑娘,就卷起绣幄让嫣玉进来。 “玉儿!”嫣玉见到妹妹,才笑着唤道。 “姐?”黛玉闻言笑靥如花地回头,放下手中的书向嫣玉过去,“你屋里收拾好了?” 嫣玉回头望了一眼逾白,逾白会意取出香盒,嫣玉就笑着与黛玉说:“屋里湿潮得很,用这合安香放在炉子上薰一下,能好一些。” 黛玉便让倚晴接下拿去烤炉子,一边和嫣玉在临窗炕上坐下,说起来:“我这边还没收拾整齐,屋子里都还是乱糟糟的一团。本想着过会就去姐姐院子里看看,没想到你就先过来了。” 想起刚才那小丫鬟也是这样说的,嫣玉不由轻笑:“我屋里就几幅字画从扬州带过来的,也无需我太费心思。” 叶子才端着茶水进来;嫣玉轻抿了一小口,感觉入口的清茶并不似从前那般甘甜回唇,不由有些疑惑。 “想是京城这边的水土与扬州不相似,怕姑娘喝不惯的。”叶子看见嫣玉神情微变,就明白其中缘故了。 嫣玉心下认同叶子的说法,才放下茶盏与黛玉道:“是不太相似。不过日后许就慢慢习惯了。” 黛玉向来听从姐姐的话,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杯盏见了底才放下闷闷说:“我记得去年寒冬还收了两罐雪水埋在院里的桐树下,本想等入夏就取出来煮茶喝,如今却是不成了。” 听她这般说着,嫣玉打趣着她道:“冬日雪水夏日荷露,水榭中那片荷塘就很好,偏你还惦念着那几罐雪水。” 黛玉便顺势说:“那姐姐可是答应我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采集荷露回来,我给姐姐煮茶喝。” 姊妹俩相说好了,看着时候不早,就一同过去正屋拜见母亲。 贾敏看见她们姊妹欢欢喜喜过来,唤江碧端来刚做好的京城点心给她们吃,含笑问起:“新院子你们可还住得惯?” 黛玉靠在贾敏身旁撒娇:“我就是想念母亲!” 贾敏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先前去李四太太的学堂读书,也是离家在外,逢年过节才能回来;如今只是搬到自己院里住下,就这般不舍得了?” 浑话被拆穿了,黛玉就埋头在贾敏怀里不说话。 “我们在学堂也是想念着父亲母亲和弟弟。母亲既让我们去学堂跟先生学习,我们便当认真听先生讲学,总得学到几分模样,才不辜负了父亲母亲的期望,也感念先生教诲之恩。”嫣玉眸中染笑望着黛玉,出言说道。 “那你倒说说,你都跟着李四太太学到了什么?”贾敏搂着倚在她怀里的黛玉,带着几分好笑反问了嫣玉。 嫣玉委屈地咂咂嘴,才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说:“先生教了我们许多大道理,可让女儿觉得很是受益匪浅呢!” 黛玉一听也精神了,忙不迭地点头为姐姐附和:“没错,先生教了我们许多大道理!” 贾敏看着两个女儿,不禁掩唇轻笑起。 就听见柳嬷嬷在绣帘外禀报:“太太,亲家老太太身边的赖嬷嬷来了。” 骤然听闻是母亲身边的人,贾敏喜上眉梢,忙唤:“快请赖嬷嬷进来!”她到京几日还忙着府上诸事抽不开身,本想着待事一毕就带着几个孩子回去拜见母亲,没想到母亲就先派嬷嬷前来了;赖嬷嬷是贾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也是看着贾敏长大的,贾敏待她也是不同于寻常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