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真实和虚妄的交界（二）

    “用神术复制出来的你，可以拥有一模一样的感情记忆，但如果是另一个人死亡传递过来的记忆，那就仅仅是记忆而已，你觉得你对你妈妈有感情吗？”秦毅问。

    白沐风微张着嘴，眉毛挤成一团，他像是有很多想问的，但一下子不知从何问起，而同时自己又有许多要思考的，所以只好张着嘴预备问问题，脑子里却想着其他事物。

    “为什么？为什么呢！”白沐风激动地抓住秦毅的手，眼底都是探求的光。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无法理解白沐风这两个为什么中包含的意思，但秦毅只是微微一笑，便轻松理解了。

    白沐风想问的是，既然他的母亲是虚假的，那为什么自己会对虚假的母亲产生感情呢？可见第一个自己，是真真正正将对方当做母亲来看待的，由此才产生了真挚的感情。

    但为什么呢？白沐风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既然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会有真实的情感产生？

    秦毅知道，只要他能解释这一点，那就能让白沐风冷静下来，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对白沐风而言就像一艘在狂涛巨浪的暴海上行驶的船只，看到了隐约的灯塔之光。

    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探究情感产生的根源，对白沐风这样的无根之人有着近似于锚点的作用，能让他在这个无真实感的世界中找到一个得以立足的踏实之处。

    秦毅舔了舔嘴唇，认真斟酌了一下言语，然后决定了用何种语言和修辞方法去阐述这个复杂的事实。

    “一个个解释会有点麻烦，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我问你，你和我认识多久了？”秦毅问。

    “差不多已经两年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吗？”

    “妈的，说起来我就来气！”白沐风发出了一声冷哼，脸上浮现明显的不满和怀念，“我们第一次聚餐是在街边的大排档，地点还是你选的，我去餐厅的提案当时就被你拒绝了。

    一般来说，既然是你定的地点，当然是你准备好付钱了，结果当时吃完你却强调说自己没钱，啧，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抠的人！”

    “当时的确没钱。”

    “没钱你还和我约我出来！”

    “当时一起吃饭是你提出来的，我想能坑一顿是一顿。但现在我们不说这个，我问你现在想起这件事，气不气？”

    “气！”

    “讨厌我吗？”

    白沐风思虑良久，缓缓点了点头：“当时有点，但也不光是讨厌，我也觉得你这人挺有趣的。”

    聊了这么久，他的态度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极端了，和秦毅交谈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比起自暴自弃，他现在更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秦毅的问题就像一个钩子勾住了他，让他觉得找到那个答案，就能找到自己“前半生”的意义。

    “白哥，你是被那个幕后黑手放置在夕月身旁，用来监视我们的‘监视器’，也就是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应该已经死过至少一次了。记忆的传递是不带有感情的，被他们重新复制出来的你，不应该对第一次见面时的我有这么清晰的印象，但你现在想起来都还会觉得生气，觉得我抠门，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白沐风又陷入了沉思，但这一次他只思考了几秒钟。

    “你特么能不能给我讲明白了！说话说一半算怎么回事！”

    “我小时候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从英国的贫民窟一路偷渡来到华国，当时的我应该是非常痛苦和绝望的，但现在我回想起这件事，只是觉得当时我应该感到痛苦和绝望，但那种痛苦和绝望的感觉，我已经无法在心里再现了。

    现在我回忆起这些事，只觉得当时我还有些幼稚，做的不够好，否则我这一路能走得更加舒服，我的朋友也能过得更好。

    这个和刚才说的那个例子道理是一样的，最原本的你应该真的和那个扮演你母亲的女人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或许这段时间不长，但足以创造出珍贵的亲情，利用这段亲情编造的其他记忆，也会随着现有的感情染上颜色。

    就算明明没有感情，在回忆时你也会主动添加进去，只要你身边那个人在，你就会不断用她的印象去完善脑海中的回忆。

    说了这么多，做个总结吧，你的感情是真实的，至少最初那个你，和扮演你母亲的人一起生活过，或许只是被骗了，但那是她的错，不是你的错。”

    白沐风听懂了，他紧抿着唇低着头，显得很失落，秦毅期待着他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秦毅知道对自己这种说法不满意，于是再开口：“总之，白哥你现在还认为我是敌人吗？”

    “我本来就没这样想，我只是不想被骗。”白沐风倔强道。

    秦毅笑了笑：“那我再给你讲一些故事好了，我相信你听了这些故事之后，你就会理解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了，我觉得你还会帮我。”

    白沐风狐疑地打量着秦毅，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什么故事？”

    “关于我在另外的世界线的冒险故事。”秦毅说。

    ……

    几周以来，秦毅一直穿梭于各个单人隔间之中，和不同的白沐风谈心，艾德蒙斯本来觉得光靠谈心，是绝对不可能开导白沐风的。

    毕竟当时失控的场面，他也看到了，白沐风已经被真相折磨得几近疯狂，想用语言开导这样的人，成功率可想而知。

    但这一次，他一如既往地猜错了，秦毅的成功率相当高，基本上和他谈过的白沐风，都陆陆续续恢复了正常。

    这一天，秦毅差不多又和白沐风们聊了一天，他刚刚走出单人隔间，就被艾德蒙斯叫住了。

    “秦毅，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又吃饭？”秦毅眉头微皱，“去食堂还是去你房间？”

    “去我房间。”

    “我不去。”

    “啊？为什么？”

    “我有点累了，不想聊正事了，头疼。”

    “你等等！这次就随便聊聊，不会像上次那样了，我也没那么多要问的。”艾德蒙斯急忙道。

    秦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真的？”

    “真的真的。”

    “那去食堂吃吧。”

    “食堂人多，我觉得还是去我房间比较好。”艾德蒙斯继续坚持。

    秦毅挥了挥手，已经打算拒绝艾德蒙斯的邀请，但刚转过身去，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走了回来。

    “走，去你房间吃饭，有些事情要和你说。”秦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