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 放下
严闯听到了我的话。 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然后他这次不用杯子了。 直接选择把眼前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霍然起身，把面前的酒瓶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 瓶子细碎。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行为来坚定自己的内心。 他是要下决定了。 只是还没等严闯宣布自己的决定。 边上几个在喝酒的男人不答应了。 一个人应该是有点喝高了。 正在和周围的几个朋友天南海北的吹牛逼。 被严闯摔的酒瓶子吓了一跳。 顿时就怒了。 他有些醉醺醺地站了起来，指着严闯，就咋呼了起来：“你……刚才是你摔的啊？你摔给谁看呢？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么你就在这撒野？之前问过我么……” 这男人还想继续念叨几句。 已经被身边另外一个朋友给拉住了。 “宋老二，你小声点，这人我们惹不起！” 被称作宋老二的醉酒男子一脸的不以为然：“惹……惹不起？谁……谁是我宋老二惹不起的？这男人很牛逼么？” 那朋友冷哼道：“这男人牛逼不牛逼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女的是真的牛逼！你知道她是谁么？你知道半年前马华的遭遇么？被一个女人先用波兰精馏伏特加灌得满地打滚，然后又往他的嘴里面塞了一根烟，点着了让马华嘴里面喷火的那件事么？” 宋老二一惊：“知道啊，最后马华那小子没办法只能跳水了，据说惨极了，嘴都被烧变形了，你是说就是这个女人？” 那朋友点头承认：“没错，就是这个小姑奶奶，当时我在那个酒吧里，那是亲眼见到的全过程。所以你还想找事么？” 宋老二把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样。 “不……不……不敢……不敢……” 说着冲我是点头哈腰。 “得罪了，得罪了，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拉着朋友就跑了。 连酒钱都忘给了。 我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 原来我在这一带里面已经这么有名了么？ 大排档的老板想要出去追。 被我拦住了。 “算了，别追了，他们的酒钱算在我这桌吧。还有老板，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把酒瓶子给弄碎了。” 倒不是我假大方。 而是那个宋老二也不是故意逃单的。 他跑了，也有我的责任。 老板开大排档，每天见的最多的就是醉鬼。 打盘子、摔碗、砸酒瓶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并没有和我们计较。 处理完了这个风波。 我看着严闯。 “想好了么？” 他点头，长出了一口气：“想好了！你说的对，确实，就算是爱人，也没法操纵对方的人生。我不能什么事情都替陈丹做决定，因为我做的决定，不见得对她是最好的。她只是失忆了，但并没有失了智，她是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伤害都是打着爱你，为你好的名义，我不想当一个用自己的爱绑架他人的人，况且我也绑不住。” 他笑了。 笑容中，有自嘲，有追忆，有不舍，也有解脱。 我看着严闯的脸。 发现自己有些敬佩他。 很多人的苦恼是得不到。 还有很多人的苦恼则是放不下。 舍得，说的容易。 做着难。 如果真要是那么容易。 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计鹏做不到放下功名利禄，所以始乱终弃、忘恩负义。 严丽群做不到放下报复，所以把满腔的仇恨都放到了儿子的身上，把儿子培养成为一个报仇的工具。 陈丹现在做到了放下，但那是因为她失忆了。 是被动的放下。 我也做不到放下对温绍年的情感。 只能一面冷酷到底，一面自怨自艾。 今天，严闯主动说，他放下了。 这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相爱很难。 相爱很苦。 不爱更难。 不爱更苦。 我心里面有很多话想要说。 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于是我只能伸出了手。 “严闯，你很不容易，陈丹很不容易，大家都很不容易，以后的路，我相信你会走的更好。” 严闯也握住了我的手。 “欢喜，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们的事情奔走了这么多。” 我笑了。 “你客气了，毕竟你和陈丹，都是我认识了很久的人。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当然了，现在你们虽然不能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你们各自都能有各自精彩的生活。” 严闯点头：“对了，欢喜，你和温绍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知道你们是彼此相爱的，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在一起呢？就像是现在找到了陈丹，温绍年也来看过，但却是没有和你一起。” 我苦笑：“好了，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我们的事情，可能比你和陈丹的还复杂。” …… 第二天中午。 我给陈丹打了一个电话。 约陈丹出来吃饭。 陈丹在电话那边沉吟了一下。 然后说：“欢喜，虽然我失忆了，我忘记了和你之前的交往，但这半年，通过我们的接触，我已经很清楚，你确实是我难得的好朋友，那么关心我。所以如果是你来找我吃饭，我当然很高兴。可我知道你的意思还是要撮合我和严闯，他也来是吧？所以我觉得，我还是不去了吧，见面了大家都尴尬。”我苦笑了一下。 陈丹对我都有些戒备了。 确实，这半年的时间里。 虽然我在大学里面，没有与陈丹在现实中见面。 但我们平时的电话、信息和视频可是没少联系。 我总是在极力撮合他们。 浪费了不少的口水。 但结果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今天，陈丹却是误会我了。 我在电话里面说：“明天这顿饭，算是践行饭，因为严闯要走了。” “严闯要走了？” 陈丹的语气中充满了意外。 是啊。 严闯已经追了她半年。 现在忽然要走了。 她一时之间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所以她问：“他是怎么想开了呢？我以为他会追我至少追上个几年呢。因为从你们讲述的故事看，之前我们都是挺痴情的。但这才不到半年，他就不想追了么？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有些为严闯鸣不平。 “陈丹，你误会了。严闯选择离开，不是没有毅力与决心继续追你，而是我们都劝他，劝他不要打扰你的生活。告诉他，爱你的方式不只是和你在一起，也包括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寻找自己的幸福。他最爱你的方法，就是不打扰。” 我的话让陈丹沉默了。 这一次她沉默了好久。 “好的，那我去参加。” 我听出了陈丹的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失落。 于是我问：“怎么了？又舍不得了？” 陈丹的声音在那边传了过来：“不，没有舍不得，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其实我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试着与他交往一下？但我是真的对他没有那样的感情，所以他现在决定离开了，我觉得不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吗？他现在在我身边，真的让我有很大的压力。因为你们每个人都说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好像我不和他复合，我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渣女一样，但我真的不是渣女。我这个人很简单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不想玩暧昧，更不想搞备胎。我觉得既然我对他没有感情，那让他彻底放手才是对的，那样对他才公平。而不是让他一直在我身边嘘寒问暖，却始终无法和我成为情侣。” 是啊。 陈丹不是那种喜欢留备胎的女人。 有的女人，面对男人的追求。 一方面拒绝。 一方面享受。 拒绝接受对方的心意。 但又享受对方的殷勤。 所以就像是钓鱼一样。 总在吊着对方的胃口。 离得近了，会往外推一把。 但离得远了。 备胎觉得灰心了，想要离开。 又会给点好处，把备胎留在自己的身边。 以便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然后等遇到自己真正心仪的男人。 觉得备胎失去了利用价值。 再一脚踹开。 毫不留情。 一点都不犹豫。 所以现在这段感情，是两个人都要结束了。 那就真的是要结束了。 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说的对，那明天12点，还是在那家大排档吧。对了，严闯让我告诉你，明天吃饭的时候，把黄峰也带上。” 我想起了严闯的交代。 陈丹一愣：“带他做什么？” 我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你可以不带黄峰一起来。” 陈丹在电话那边说：“好吧，那就带他一起去吧，明天我们不见不散。”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这句话：“陈丹，你和那个黄峰是认真的么？决定在一起了么？” 陈丹在电话那边对我说：“我现在只是觉得那个黄峰人不错，可以试着接触一下，但我觉得距离谈恋爱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不过既然严闯认为我们是一对，那就让他这么认为吧，那样也会对我彻底断了心思。” …… 第二天中午。 大排档。 中午的客人没有晚上的多。 饭桌上。 今天的饭桌上，有四个人。 我，严闯，陈丹和黄峰。 我们围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 边吃边说。 我是第一次和黄峰见面。 还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文质彬彬的。 长得不算是英俊，但也算是一表人才。 黄峰之前也知道了陈丹与严闯之间的纠葛。 所以他刚开始来到这里，显得很不自然。 但看严闯的态度坦诚。 没有阴阳怪气。 更不是笑里藏刀的鸿门宴。 于是也就放松了下来。 甚至还与严闯攀谈了起来。 黄峰是教历史的。 平时对民俗文化很有研究。 听说严闯之前专门学过捏泥人，还做了民间工艺品的网购平台，于是还特意与严闯交流了很多。 这顿饭没有喝酒。 因为都担心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好在，饭桌上的气氛很平和。 基本上都是我们三个人在说话。 陈丹没怎么说话。 只是在默默地吃菜。 眼见着要吃完了。 严闯端起了茶杯。 看着对面的陈丹与黄峰。 “吃完饭我就回去了，现在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两个人一杯，希望你们幸福。” 黄峰的眼神我看得清楚。 他是想说自己与陈丹目前还不是那种关系。 严闯误会了。 但陈丹轻轻的用胳膊碰了一下黄峰。 意思是让他不要否认。 然后陈丹端起了茶杯：“我们会的，也祝你一路顺风。” 于是黄峰也跟着端起了茶杯：“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三个人都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 如同一个仪式。 在与过去告别。 黄峰为了表现一下自己“新”男友的身份，于是他从火锅里面盛了已经涮好的羊肉，放在了陈丹面前的盘子里。 当然，不是在故意秀恩爱，刺激严闯。 只是现在陈丹让他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 自然要表现得亲密一点。 只是严闯看到这个动作。 不禁皱了一下眉。 “黄峰，陈丹不吃香菜的，你要把碗里面的香菜挑出去。” 严闯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从桌子上，拿出来一双没有用过的公筷。 很细心地把陈丹碗里的香菜挑了出来。 动作自然，流畅。 因为已经做了很多次。 这同样不是在秀恩爱，不是在故意挑衅黄峰这“新”男友的身份。 而是完全下意识的行为。 黄峰很诚恳的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 严闯索性就说了起来：“陈丹喜欢吃辣椒，但吃多了脸上又会长痘痘，所以你可以陪她吃，但不要让她吃的太多……陈丹这个人有些丢三落四的，之前办过不只是一次把钥匙锁在家里面的情况，所以你要多准备几把备用钥匙，除了自己留一把，还可以放到下面的物业那里一把，但一定不要再让陈丹把钥匙藏在门口的地垫下面，那样太容易被人拿走了，我之前说过她好多次，但她都不听……陈丹不爱收拾屋子，你要经常帮她收拾一下，特别是她的床底下，因为她喜欢把网购的盒子都往床底下扔，甚至一些没拆封的也都放到了里面，时间长了，自己都忘了拆了……陈丹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总喜欢把身份证藏在手机壳的背面，这样一旦手机丢了，身份证跟着一起丢，那样捡到的人，就可以利用她的身份证信息，盗取她手机银行里面的钱了……还有，陈丹这人其实很大方的，但对自己的口红是特别的在意，你一定不要摔了她的口红，要不然她真的会翻脸的……对了，你还得记住一件事，那就是陈丹啊，如果要给你看她之前的照片，她一定会说自己当初很丑，你呢，一定不要跟着说，因为她可以说自己当初丑，但是别人说，她就不高兴了……” 严闯在絮絮叨叨。 讲述陈丹生活的细节。 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有什么爱好，有什么介意的。 事无巨细。 面面俱到。 与其说是像一个细心的前男友。 不如说是像一个嫁女儿时，殚精竭虑的老父亲。 说着说着。 饭桌上就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再说话。 也没有人再吃饭。 就听严闯一个人在那说着。 说着说着，严闯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 他停了嘴。 开始自嘲的一笑：“黄峰对不起，是我多嘴了。这些事情就算是不用我说，以后你们相处久了，你也会慢慢都知道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黄峰没有生气：“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然后，他看着陈丹，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是我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陈丹低头。 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羊肉。 “没事，就算是做不成恋人，但也可以做朋友不是么？你说的这些，有些我自己都忘了，难为你还一直记着。就说那钥匙吧，我还是喜欢藏在地垫下面。那次可就真是找不到了，我以为被人偷了，好在不是，是被对门的宠物狗给扒拉走了。还有一次，我在网上买的化妆品，就是被我随手扔进了床底下，结果我自己忘了，还去找物流交涉呢。还有身份证，现在还在我的手机壳里呢，我回家就把身份证拿出来放好。至于口红，是啊，那是我最心爱的，别人确实是不能动，要不然我真的会发飙的。还有照片，难道你也觉得我之前很丑么？明明很好看的！” 大家都笑了。 只是笑得有些苦涩。 严闯又倒满了一杯水。 端起来：“陈丹，这杯我单独敬你，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失忆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就不说了，对你的伤害根本不是几句道歉就可以弥补的。就是在你失忆之后，我也做了很多影响你生活的事情，让你觉得被困扰了。总之，我感到十分的抱歉。” 陈丹同样端起了水杯。 很认真地说：“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严闯，我现在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其实，你真是一个好男人，以后你会遇到适合自己的人。” 严闯：“你也是一个好女人，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是啊，好男人与好女人，未必会好好的在一起。 今天，他们就要分离。 说是不做恋人了，还可以做朋友。 只是又怎么能真的如同朋友一样相处呢？ 他们自己会尴尬。 他们身边的恋人同样会觉得别扭。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彼此再无往来。 顶多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或许几十年后，才可以相逢一笑、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