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试衣
“你身上有没有钱？我饿了。”哥哥说。 “有，我请你吃饭。”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要吃牛排！”哥哥一指墙上的巨大广告，舔了舔嘴唇。 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可以，我们就吃牛排。” 我还是爽快答应了。 “哎呀，妹妹，看来你真是发财了？在省城里面都做什么了？这么大方？”哥哥饶有兴趣地问我。 眼中都是贪婪的目光。 我知道，他在打我钱的主意。 “就是打工而已，给人干杂活。”我随意回答。 “哎，妹妹，要不你去卖吧？我听说那个挣钱快，女人卖上一两年，也能挣不少钱。我拿着这么多钱，还怕珍珍不回来找我么？” 哥哥忽然眼睛一亮，对我说道。 我们那地方，确实有女孩子在外面卖。 但这事，只能外人说，自己家人是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因为乡下人更爱面子。 都说女人是在外面做的正经工作。 如果当着人家家人的面，说对方家里的女人是做那行的，轻则吵闹，严重点，搞出人命来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甚至很多家，就算是再穷，都不会要家里女人干那行做的钱。 嫌脏！ 但我这个哥哥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居然劝自己的妹妹去卖？ 不知道是应该夸他思想开放呢？ 还是骂他毫无人性呢？ 于是我继续微笑回答：“好啊，我去卖，只是哥哥，你不怕人家说你的闲话么？” 哥哥无所谓地一笑。 “哈哈，这有什么？现在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只要有钱，谁敢看不起你？到时候你给哥哥买辆车，哥哥开着车，风风光光把你珍珍嫂子娶回来，呵呵呵呵……” 哥哥毫无廉耻的笑。 笑得我身上发寒。 畜生！ 这个畜生！ 让妹妹出去卖，然后给他买车娶老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是怎么做到说出来这么心安理得的？ 一点都不惭愧。 有的坏蛋，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或许还有悔改的一天。 但是像哥哥这样的人渣，一边干着缺德事，一边却认为这是很正常的，这样的败类，是永远不会忏悔的！ “行啊，哥哥，既然你都不在乎，我有什么不在乎的？我听你的。”我笑得温柔又顺从。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就在省城做生意，这里的价格高。对了，我问你，家里的火是不是你放的？”哥哥忽然很严肃地问我。 我心中一颤。 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火？什么火？” 哥哥气的一咬牙：“大概一年了吧，家里面的房子着火了，不知道是怎么起的火，基本上把家里面什么都烧没了。现在爹娘没办法，租了三叔家的厢房对付，我实在是忍不了，这才在上个月出来的。听说省城挣钱多，但这都是骗人的，给钱多的都是要出力的，我怎么能干？本来都把带出来的钱花光了，正走投无路，这不就遇到妹妹你了？现在好了，终于有挣钱的门路了。” 我这才知道，现在父亲和母亲原来是租的三叔家的房子。 三叔是堂叔。 按理来说，是很近的亲戚，应该关系不错。 但却因为当年闹分家，为了争一台老掉牙的缝纫机，结果撕破了脸。 很多年连话都不说的。 现在走投无路了，去租三叔家的房子。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会遭受到三叔、三婶不少的白眼和排挤。 而他们明知道会如此，还只能去租三叔家的房子，一定是因为村里其他人更不会租给他们了。 一想到现在父亲、母亲受气的样子，我的心中就涌起了强烈的报复快感。 “那为什么问是不是我放的火？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我装作无辜地问。 “听一个邻居说，好像起火的那晚上看到你了，但我是不信的，你哪有这样的胆子？一个死丫头而已，不过是男人的一个玩物！”哥哥毫不顾忌地笑。 “是啊，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从小连鸡都不敢杀，怎么能做出放火这样的事情？” 我低着头，遮掩住自己眼中的锋芒。 我当然要在哥哥面前装得柔弱又窝囊。 那样才可以让哥哥对我放松警惕，好让我有可乘之机。 其实我岂止是放火？ 我连杀人的心都有！ 马大少，丈夫，在这两个男人面前，我都动过杀心。 只是当时阴差阳错，让我没有动手而已。 现在，我想杀的人又多了一个。 那就是哥哥！ 如果逃不掉，我会找机会杀了这个畜生！ 之前我只是当他死了。 现在我不介意，亲手送他去死！ 我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和心软，就像是杀一只狗。 不，杀狗我可能还会心软。 但弄死哥哥不会。 …… 哥哥要吃的那家牛排店在四楼。 我们此时在三楼。 于是要乘坐电梯上去。 电动扶梯。 我和哥哥并肩而立。 电梯刚刚上了一半，我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用手指着三楼的一个方向。 “哥，你看那是不是崔珍珍！” 哥哥一愣，顺着我的指头看了过去。 伸长了脖子：“哪里啊？” “就是那里啊！” 我一边说，一边狠狠一把推在了哥哥的腰上。 他没有注意，被我一下子从电梯上推着滚了下去。 我不再看她，转头从转动的电梯迅速往上跑，就往四楼奔去！ 要是能躲开他，当然躲开是最好的办法！ 省城这么大，我不信他还能再这么凑巧地碰上我！ 如果是半年前，在这里遇到了哥哥，我可能会马上离开省城，远走高飞，离他们越远越好。 但现在，我刚刚一个月挣了一万元。 我好不容易打下了局面。 我不想轻易失去。 凭什么你们一来，我就得躲？ 为什么我的生活，总是要被你们搞得狼狈不堪？ 我不想躲了。 我现在没那么好欺负了！ 大不了，我和你们拼了！ 当然，我不想离开省城，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这个城市里，有我在乎的人…… 我没命地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后面传来了哥哥的怒吼。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再跑，抓住我扒了你的皮！” 我不回头。 我继续跑。 这一层的人不如下面的人多。 我刚跑过一个拐角，忽然觉得手腕一紧，然后被一只手抓住了！ 我本能地想要惊呼！ 耳边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要吵！” 只有三个字。 却仿佛有一种魔力。 具有神奇的力量。 让我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让我觉得不再害怕、孤单。 因为这是温绍年的声音！ 我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里！ 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 我抬头，看见了温绍年湖水一样深邃的眼神。 那里面，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感。 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只是想说，此时遇到他真好！ 这一层，同样是服装区。 温绍年拉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边上的一家服装店。 不同的是，这是一家女装店。 我们是从侧门进入的。 温绍年走的很快，在店员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把我拉进了一个试衣间里面。 门关上了。 世界一下子被隔绝了起来。 试衣间里面，针落可闻！ 这是一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试衣间，现在挤进了我和温绍年两个人。 顿时就拥挤局促了起来。 两个身体之间，几乎已经没有了空间。 被迫地耳鬓厮磨！ 但身体这么近，心呢？ 心的距离也可以这样轻易拉近么？ 我不知道。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再敢看温绍年的眼睛。 我怕我会陷进去。 我怕明知道会沉沦，还是不愿意出来。 “追你的人是谁？”温绍年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么？他不是对你很好么？” 他接着问。 我更加不敢抬头，我回答：“不，她是我的哥哥。” “你哥哥为什么追你？” 温绍年追问。 然后他的声音顿住了。 “欢喜，你抬头。”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我没抬头。 “你抬头。” 我还是没抬头。 温绍年不再问我，而是用手托起了我的下巴。 我终于再一次与他对视。 我仔细看着温绍年的脸。 之前我就发现了，现在更加清晰。 他瘦了。 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加的立体。 如同雕刻一样，充满了男人的魅力。 我看到，他的眼神一点点晦暗下去。 他的嘴唇有些哆嗦。 然后他举起了右手，用同样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右脸。 轻轻的，不敢用一点的力气。 像是在碰触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这是谁打的？” 他问我。 原来，他看到我脸上的掌印了。 尽管他在极力控制，但我还是能听出语气中压抑不住的怒气。 “是我哥。”我回答。 “疼不疼？”他问。 “不疼，一点都不疼，我只是皮肤嫩，所以看着很红，其实一点都不疼呢。” 我抬头，努力想给温绍年一个安慰的微笑。 我知道他心疼了。 但我不想让他为我心疼。 可我的微笑没有挤出来，却流出了一滴眼泪。 我急忙用手去擦。 结果却有了更多的眼泪。 一滴，一滴，又一滴。 开始还像断线的珍珠。 后来像决口的瀑布。 泪如雨下。 我好讨厌我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想在温绍年面前卖弄柔弱，博取他的同情。 其实，被哥哥打一个耳光，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我也真的没有介意。 因为他们伤害我的事情太多了，这个耳光真的无足轻重。 刚才打我时，我根本没哭。 可当我听到温绍年问我疼不疼的时候，看到他关心我的眼神，看到他对我如此在乎，我突然就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委屈。 那么想哭。 眼泪止都止不住。 气得我都想再打我自己一个耳光。 乔欢喜，求你在温绍年面前有点尊严好不好！ 你明明和人家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了，你都生造出一个不存在的青梅竹马让他死心了，你都已经伤害了温绍年了，现在又在他的面前撒娇，你贱不贱啊！ “我去找他！”温绍年要用手打开试衣间的门，去和我哥哥理论。 “不！你不要去！” 我一下拉住了温绍年。 我不能让温绍年与哥哥见面。 不只是因为，如果他们见面了，那我之前的那些不堪的往事，我不想让温绍年知道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 我还担心，哥哥这样的无赖，看到我与这样一个有钱的男人有牵扯。 然后会去纠缠温绍年。 温绍年这样的君子，怎么能和哥哥那样的无赖有什么牵扯？ 太掉价了！ 要是两人动起手来，温绍年吃亏了怎么办？ 哥哥烂命一条，死活我完全不在乎。 但温绍年哪怕受了一点委屈，我都不答应！ “为什么？就算是你的哥哥，也不能这么打你啊！我认识的乔欢喜，也不是一个这么懦弱，逆来顺受的女孩子！” 温绍年少见地对我发了火。 “因为……因为我该打，因为……因为都是我的错！” 为了不让温绍年冲动，我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你的错？你能有什么错？”温绍年不信地看着我。 “因为……因为家里面不同意我和那个青梅竹马的崔哥哥在一起，所以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我打工挣钱都是为了和崔哥哥结婚，现在哥哥是为了找我回家，我不同意，他一生气就动了手……所以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人不能轻易说谎。 因为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 为了取信于温绍年。 我又开始拿所谓的“青梅竹马”来糊弄了。 果然，这个理由对温绍年来说，杀伤力巨大。 他低下了头。 “对不起，是我多事了。” 他向我道歉。 可他有什么错？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却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甘愿挨打。 温绍年心里面是什么滋味？ 我无法想象。 他肯定认为，我一定特别特别爱那个青梅竹马的崔哥哥吧？爱到为了对方什么委屈都可以忍。 呵呵，我真的是很爱那个崔哥哥啊！ 爱死他了，终于看到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可我什么都不能说！ …… 女装店的外面，放着轻柔的音乐。 我的天是灰色 我的心是蓝色 触摸着你的心 竟是透明的 你的悠然自得 我却束手无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乐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 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 不觉我说着说着天就亮了 我的唇角尝到一种苦涩 我是真的为你哭了 你是真的随他走了 就在这一刻 全世界伤心角色 又多了我一个 我是真的为你爱了 你是真的跟他走了 能给的我全都给了 我都舍得 除了让你知道 我心如刀割 …… 听着这首歌，我看到温绍年的眼圈红了。 他抬起了头，不想让我看到他的失态。 是啊，他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啊！ 虽然他喜欢我，但他从来没有要求我回报他什么。 更没有以所谓的相貌、家世这些东西，来试图动摇我的心，来破坏我和所谓崔哥哥的感情。 我是一个罪人。 我无颜再面对温绍年。 我想要一个人先离开。 可温绍年却是拦住了我。 “先不要出去，免得他再打你。” 我就不动了。 又过了几分钟，在我手足无措，觉得我和温绍年之间的空气都要被凝固的时候。 忽然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女装店的试衣间，是一排的。 一排有四间。 我们是第一间。 我听到，隔壁的试衣间门开了。 又关上。 然后那边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这里啊？” “对啊，这里刺激。” 隔壁传来了两个人悄悄对话的声音。 是一男一女。 因为我和温绍年都没有出声，所以他们以为周围没人。 他们要做什么？ 这里有什么刺激的？ 我有些疑惑。 但我马上就明白了。 因为那边很快就传来了亲热的声音。 动作越来越大。 越来越投入，越来越忘我。 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们是爽了，可我们却尴尬了。 特别是温绍年。 他开始是眼圈红了。 现在是整个脸都红了。 像一块红布。 像煮熟的螃蟹。 见我盯着我，他急忙扭过了头。 现在世界上，还有这么清纯的男人么？ 还是这么有钱，这么帅的。 我像是看大熊猫一样，看着温绍年。 把温绍年看得越来越尴尬，似乎像是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 我们都更不敢动了。 也不能发出声音。 那样打扰了身边那对男女的好事，岂不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 不过也好在有这个插曲，让本来我与温绍年之间的悲伤逆流成河，多了一丝滑稽的味道。 《心如刀割》，歌词写得真好啊。 站在温绍年的角度，这歌词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眼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心有所属，可不是觉得自己心如刀割么？ 因为我真的要和别人走了。 但对我来说，看着深爱的男人，却不能靠近，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的心如刀割？ …… “里面的人出来！”煞风景的人出现了。 那对男女不敢再乱来了。 但他们也没有开门。 “砰砰砰！” 有人在外面砸隔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