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规矩
不像我们老家，随便炒炒，炖炖就行了。 但在城里做饭，则是要求色香味俱全。 不但好吃，还要求样子好看，营养丰富。 所以在培训期间，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背菜谱。 偶尔我也会看看新闻。 其中一条就是，省城巡捕破获了一起特大人口的拐卖案。 抓获了嫌疑人三十余名。 记者在报道的时候，特别强调了一点，说之所以这次案件破获得如此之快，是因为省城的一个中间人赵某自愿当了污点证人。 他把那个团伙所有的底细都供出来了。 据说这么积极，是因为赵某的媳妇也被那个团伙给弄走了。 这么看，我把赵总媳妇塞进了船舱，本意上是想报复赵总。 我甚至会以为，这会影响破案的进程，哪知道却在客观上，起到了加速破案的作用，反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了。 但直到把那个团伙全都抓住，也没有找到赵某的媳妇。 据说是那个团伙的老大为了报复赵某的出卖，把他的媳妇给卖到了几千里之外。 …… 这件事情的后续，很久后我才知道。 经过了半年，巡捕才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赵总媳妇给从大西南边疆的一个寨子解救了回来。 但解救回来之后，让赵总媳妇休养了一阵后，还是被送进了监狱。 因为她虽然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案件的当事人，一样要受到法律的惩罚。 但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5年后，赵总与媳妇先后出狱。 出狱第一天，很多人都以为，赵总媳妇会和赵总离婚。 毕竟，她后来那么惨，都是被这个赵总给坑的。 但意外的是，赵总媳妇居然对赵总很是温柔，甚至还相约宾馆。 好戏来了，原来赵总媳妇不是不想离婚，而是觉得这样离婚，太便宜了赵总。 于是本以为重温旧梦的赵总，被媳妇捆了一个结结实实，暴打了一顿。 然后，赵总媳妇还是不解恨，直接用剪刀把赵总的根本给断了。 这事又上了社会新闻。 …… “换鞋！” 女雇主朱丹一脸的高冷，她抱着肩膀，站在客厅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的身高在女孩当中不算矮，属于高挑的。 但这位女雇主长得也很高，还穿着一双很高的高跟鞋，这样站在穿着平底运动鞋的我面前，就显得很有气势了。 我抬头打量着这位家政公司介绍的女雇主。 城里女人的年纪，很难看得准。 应该在30岁左右。 长得只能说还可以，但不论是衣服、首饰，还是这屋里的布局，都看得出，这家虽然称不上豪富，但也绝对是在城里生活品质中上的人家。 只是她的眉毛总是向上挑，嘴唇很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股轻视，让人很不舒服。 我有些相信相由心生。 这个朱丹，长了一副刻薄难搞的样子。 …… 上午的时候，我还在参加培训，就被喊回了公司，说有雇主来挑人了。 这家家政公司的规矩是这样的，每当有雇主来挑保姆的时候，都会根据条件推荐五六名保姆候选，站成一排，供雇主挑选。 于是我就和另外几个保姆，一起去接受挑选。 最后，我被这个一看就很难相处的朱丹给选中了。 说实话，我有些不情愿。 不想自己第一个雇主，就是一个挑剔的人。 但我没有办法。 因为家政公司的规定中明文写了，保姆只能被选择，却没有选择权。 也就是说，别人可以对你说不，但是你不可以对别人说不。 是不是很不合理？ 但没办法，因为你是保姆，所以你没有多少自主的资格。 只有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如果雇主是单身男人，那么不能挑选50岁以下的保姆。 可惜，朱丹是一个女人。 所以虽然我不情愿，但还是只能跟着朱丹来到了她家。 一套很现代小区里面的21层。 面积不是很大，大概只有90多平方。 我在坐电梯上来的时候，朱丹看似淡然，却蕴含着很大骄傲地告诉我：“这里的房子，平均5万一平米，估计明年就要涨到6万一平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么？” 没等我回答。 朱丹已经抱着肩膀微笑：“那就是你一辈子都买不起，所以你根本不用关心省城的房价变化，这么说起来，你也很幸福是不是？”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能低头看着脚尖，以及手边很简单的行李。 但我并不生气。 因为我从报纸上看到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生气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换句话说，当你对某事无能为力的时候，你生气没有任何的作用。 比如，我现在不要说在省城买均价5万的房子。 我连租一个月500的房子，都觉得心疼。 所以朱丹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是真正的大实话。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我只会把这个当成催我奋进的动力。 …… “知道了。” 我把行李放到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一双早就准备好的蓝色拖鞋。 哪知道朱丹却是一皱眉。 “这是什么？十块钱三双的地摊货么？你穿着不嫌弃丢人，要是外人来我家做客，看到了，去取笑我的品位的。不只是品位，这种烂塑料材质的，穿上几天就特别臭，简直就和放毒一样，你可不要坑我。” 说完，朱丹从鞋橱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的拖鞋扔到了我的前面。 我默默把那双蓝色的拖鞋放回了包里。 其实我很想告诉朱丹，这双拖鞋不是十块钱三双。 而是十块钱四双，还送了一双袜子。 但我忍住了。 因为在培训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当保姆要记住。 多看、多做、少说。 不要显得太过于机灵，不要显得伶牙俐齿。 除了干活之外，要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才容易让雇主满意。 这都是金石良言、经验之谈。 所以我来到这家，除了扮丑，还要藏拙。 ……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朱丹用手指了一个地方。 严格说，这不算房间。 朱丹家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却也是三室一厅。 一个主卧室，一个次卧室，一个不大的书房。 而在厨房与侧卧室衔接的地方，有一个狭长的过道。 虽然我不是什么建筑设计师，我也能看出，这种设计十分不合理。 因为这个过道是白白浪费了空间，却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现在朱丹把它利用出了意义。 她弄了一张行军床放在里面，然后在过道外面拉上了一个帘子，就给我隔绝出了一个小空间。 说完后，朱丹看着我的眼睛。 我猜是想看，我满不满意这样的安排？ 毕竟据我了解，他们只有夫妻两人，没有孩子。 那么家里面有三个房间，无论怎么说也应该给我一间吧？ 朱丹应该是已经想好了，一旦我提出意见，她如何回复。 但我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因为我是来工作的，是来挣钱的，我不是来享福的。 我在公园上的长椅上睡过，我在网吧的椅子上蜷曲着睡过，我在餐馆的库房里面，与茄子白菜一起睡过。 所以现在让我睡在这里，完全没有问题。 见我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朱丹显得很满意。 “好好收拾一下，记住不要把别的地方弄乱了，等收拾完，我和你说一下规矩。” 说完，她回房了。 …… 半个小时后，我收拾完了。 朱丹也从主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脱掉了之前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家居服。 坐在了沙发上。 我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朱丹的前面。 “规矩你都懂么？” “我懂，公司都交代了。”我回答。 仍旧带上了家乡的口音。 每个保姆在上岗前，都会有一本公司发的手册。 里面有很详细的规定。 在雇主家衣食住行都有要求。 “不，那只是你们公司的规矩，现在我要说的，是我家里的规矩。” 朱丹轻摇手指，一脸的高深莫测。 “在说我家的规矩之前，我先说两件事。第一，你已经是今年我雇的第四个保姆，前三个短的干了三天，长的干了一个月，都被我给退回去了，因为她们都犯了我的规矩。”朱丹上来，就用实际例子证明了，她确实是一个很难搞的女人。 “但是你也不用紧张，我这个人虽然对人的要求高，但我是文明人，我是有素质的。我绝对不会对你们保姆打骂，也不会在吃喝上克扣你们，什么给你们馊了变质的食物那种事，我朱丹是做不出的。” 朱丹接着说。 我点点头。 只要你别侮辱我就好。 我是来出卖苦力的，但我不是来出卖自尊的。 你要是真把我乔欢喜逼急了，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 “第二件事，乔欢喜，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么？为什么选了你这样一个之前从来没干过保姆的小丫头？”朱丹问。 我摇头。 我是真的不知道。 在供挑选的保姆里面，我是资历最浅的。 这么说都不准确。 准确地说，我什么资历都没有。 保姆我一天都没干过。 其余的那几个，最次的都干了半年多。 那朱丹为什么选我呢？ “因为我发现，你们这些保姆，虽然都是从小地方来的，但只要在大城市里面待久了，都会变得开始附庸风雅，开始在言谈举止之中，刻意模仿城里人的言语动作。但偏偏画虎不成反类犬，搞得不土不洋，不伦不类，让人一看就倒胃口！比如我辞退的第一个保姆，居然和我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和我撞衫？这是寒碜谁呢！我当时就把她辞了，那件衣服我也扔了！” 这件事应该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此时朱丹提起来，显得还是很愤怒。 可见这件事当时确实让朱丹很生气。 我默默地把自己带来的衣服想了一遍，再次确定，都是一些又土又俗的衣服。 应该不会是朱丹喜欢的类型。 杨梅姐送我的那几身好衣服，和我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都放在家政公司了。 家政公司虽然不会给我们提供住宿，但却有可以临时存放东西的地方。 不由得放了心。 朱丹接着说：“还有，就是人们都说你们这些乡下丫头淳朴，没有心机，我看那也未必，或许刚进城的时候是好的，但在城市里面呆久了，就开始变得奸懒馋滑，一身的毛病。在雇主面前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装勤快，雇主一扭头，就看电视、嗑瓜子、上网、玩手机，想尽各种办法糊弄应付，工作不积极，要求加薪倒是积极！甚至还会偷偷地给雇主的饭菜里面吐口水、掺鞋油，这哪里是请了一个保姆？这明明是请了一个祖宗！所以，当我再选择保姆的时候，我的标准并不是找那种在城里干了好几年的老油子，我就要找一个新人，一个生手，至少还知道本分。现在你懂我为什么要选你了么？” 我懂了。 原来选我是因为我是一个新手。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个机会，否则你这样的资历，别人是不会要你的。”朱丹接着说。 “谢谢太太。” 我很诚恳地点头。 虽然我对朱丹的这套理论并不认可，但她说的也有道理。 以我的资历，连培训都没有结束，就能得到正式的工作，确实是多亏了朱丹的挑剔，以及她奇葩的选人理念。 “谢谢不是用嘴说的，是要用你的实际行动。虽然你是新人，但我对你并没有放松要求，干活磨磨蹭蹭可不行。另外不要喊我太太，都把我喊老了。”朱丹纠正我的称呼。 “那我喊你朱姐？”我试探地问。 “看你那没文化的样子，喊丹姐！”朱丹显得颇为无奈。 “好的丹姐。” “很好，那么我们就开始正式说我的规矩了。” 朱丹开始说她的规矩。 “你们公司手册上那些规矩我就不重复了，你必须要照做。” “此外，还有几条你要记得。” “这第一呢，你现在进了我的家，就算半个我家里人了。可我这人最在意的就是个人隐私，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你把外人带到这里来，特别是我不在家的时候，更不能有外人进入，你明白了么？如果我知道你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那你马上就给我走人，我还会去投诉你，懂了么？”朱丹说。 “我知道了。” 这一点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因为我在省城本就没有几个朋友。 “现在说第二点，这个小区里面，很多家都有保姆。我冷眼旁观，发现这些保姆经常一起出去买菜购物，这一点你绝对不可以知道么？你不能和那些保姆多接触，要独来独往。”朱丹接着说。 我有些费解。 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朱丹微微一笑：“不理解是吗？其实这很简单，因为你们这些保姆聚在一起，能说什么？不过是互相攀比。指望你们说雇主的好话那是不可能的，你们说的无非是谁家的工资高，谁家的伙食好，谁家的雇主好欺负，谁家的雇主好糊弄，怎么好吃懒做不被发现，怎么对雇主提无理要求这些。总之不会有好事，就算有老实巴交的，也都被别人带坏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特别是你乔欢喜，你是一个新人，要保持自己的淳朴，不能同流合污知道么？” 说实话，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保姆也是人，难道还要被你限制交朋友么？ 你这样的要求，适合找一个机器人。 可我本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看在钱的份上，我也忍了。 “你有男朋友吗？”在说第三点之前，朱丹问我一个问题。 “我没有。”我回答得很利落。 我确实没有男朋友。 并且我也不算撒谎。 因为你又没问我的婚史。 “很好。”朱丹满意地点头。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如果你还没有恋爱，那么在我家工作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恋爱。如果你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么我希望在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联系。想联系，也要在休息时间，懂了么？因为如果你谈恋爱，不但会影响工作效率，还会影响你的情绪。要知道，你们这样的小女孩，对感情什么都不懂，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患得患失、大哭大闹，甚至是寻死觅活的，还容易上男人的当，被渣男骗。我可不想哪天你失恋了在我家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给我惹这样的麻烦。更重要的是，如果你的肚子再被男人搞大了，我岂不是更被动？因为按照劳动法，孕妇是不能被解雇的，你说到时候是你伺候我们？还是我们伺候你？难道我们花钱请你，是为了给你养胎的么？” 听朱丹说完，我真的有些惊讶于她想的居然这么远。 居然连孕妇不能被解雇都想到了。 这就是算无遗策么？ “丹姐，你放心，我的年纪还小，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肯定不会给你惹这样的麻烦。”我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