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候选人
站在门口,段宜勇道:“你和郝建省长两员虎将从沙州调过来,肯定能大大提高南江的速。” 姬程知道段宜勇是在试探自己,道:“以后我就要在段书记的领导下,你指在哪里,我打在哪里。” 段宜勇笑眯眯地道:“哪里,哪里,我们群策群力,共同把南江的事情办好。明强部长还得多支持我们南江,有坚强的组织保障,南江的发展速度才能真正提起来。” 省委组织部部长是常委,要求是外地人担任,且经常轮换。但是对副部长们就没有这种要求,所以副部长们反而容易有话语权。段宜勇要成为一名真正有权威的省委书记,上级组织部门的支持相当重要。 姬程与段宜勇是初次见面,互相摸不清其性格,只能说些没有营养的话。 等到高义云和于明强来到会所,气氛就变得热烈起来。热烈其实就是一种大家都需要的氛围,是在场多数人齐心合力的结果。 酒至中途,高义云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今天传来消息。卫国省长要调到江东省工作。” 于明国作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又是高义云亲信,在十几天前就听到风声。因此并不觉得奇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上次到北京办事,就听到些风声,传言终于变成真的了。” 段宜勇吃惊不小,道:“接任者确定了吗?” 高义云道:“新省长人选还没有定。” 这两年,北湖省省委书记和省长先后调走。未来北湖政坛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高义云是省委老资格领导,是绝对值得依靠的力量。说不定隔个两三年他也会调走或到人大或政协。但是至少在这二三年内给自己以支持,让自己在省委书记宝座上能够完全掌控局面。想到这一点,他看着高义云的目光有发生了变化,心理天平朝着这个方向更加倾斜。 这是一顿让人愉悦并且很重要的饭局。段宜勇算是这个小圈子里新加入成员,主动频频举杯,给高义云敬酒,给于明强敬酒,还给姬程敬酒。高义云职务最高,年龄最大,对于段宜勇的敬酒处之泰然,喝半口就行了。于明强与段宜勇级别相同,都是实权派。对干了一杯。姬程原本想站起来与顶头上司喝一杯,后来觉得在于明强面前对段宜勇太过客气似有不妥,便微微抬起屁股。与省委书记喝了一杯。喝完之后,他还亮了亮杯子,表示喝得干干净净,以示尊重。 酒足饭饱,高义云和于明强率先离开。 段宜勇颇有酒意,与姬程站在门前望着小车离尘而去。姬程略有酒意地道:“党委决策。政府执行,我是坚决执行段书记制定的大政方针的。” 姬程作为省委常委。何谈政府执行,这让段宜勇感觉有些奇怪,道:“这是何意?” 姬程喷了口酒气,道:“我要到政府那边任副省长,与郝建省长一起参加补选。相关文件估计近期就要到南江,我提前给书记做一个汇报。” 段宜勇道:“你能兼政府那边的职务,那自然更好。” 姬程道:“郝建省长虽然人年轻,可是很有资历,出任过市县委书记,曾经是当时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现在是全省最年轻的大省长。他工作水平高,工作作风大胆泼辣,一定会将省政府工作搞好,完全党委决策。” 郝建是李浩然嫡系,段宜勇原本就在心中有一根硬刺。姬程没有一句批评,又成功地在段宜勇心里栽上另一根刺。工作水平高,工作作风大胆泼辣,这是赞语。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也可以理解郝建极有可能不听省委的招呼,独立行事。 郝建压根没有想到躺着也中枪,开枪者还是一起从沙州走出来的姬程。在沙州,他从来没有将姬程当成对手,只是当成一个普通同事。可是姬程将郝建当成了对手,并且对郝建成为南江省长深怀不满。 一个人可以选择谁来做朋友,但是他很多时候不能选择谁来做对手。 一个人可以选择与人为善,专心做事,但是他不能让对手停止攻击,停止破坏。 郝建正在南江省委招待所等待段穿林,突然耳朵有点发热,对晏春平道:“在民间,耳朵发热是什么说法?” 晏春平的父亲晏华是一位对民风民俗十分在行的民间智间,晏春平深受其父影响,道:“估计是有人在念着你。” 郝建感到手机在颤动,他伸手拿手机时,问道:“是正念,还是反念?” 晏春平笑道:“郝省长,这个无法判断。” 郝建拿出在颤动的手机,见是蒙厚石电话,便道:“蒙叔,你好。” 蒙厚石曾经出任过沙州省政府秘书长,是沙州历史上最为超脱的秘书长,之所以能够超脱,是因为他和省长朱建国是铁哥们。省长朱建国、沙州省政府原秘书长蒙厚石与沙州省长杨森林的父亲曾经是沙州机械厂同事,朱建国是团支部书记,蒙厚石和杨森林则是车间技术骨干,武斗开始以后,三位年轻人都参加了厂里的红旗造反派战斗队。杨森林父亲在武斗时救过朱建国一命,自己死了。后来朱建国仕途顺利,从最基层的团支部书记一直做到了北湖省长,蒙厚石就变成了超脱的沙州省政府秘书长。 郝建在公共场合,总是称呼蒙厚石为秘书长,私下场合就称之为蒙叔。蒙厚石的侄女蒋笑嫁给了郝建的哥哥侯卫国,郝建称蒙厚石为蒙叔是顺理成章的事。蒙厚石为了拉近郝建与朱建国的关系,费了不少劲。再加上朱建国与许德才走得较近,所以省长朱建国接纳了郝建,将其作为在东首的一块基石。 蒙厚石道:“得到确切消息,建国调走,江东省,谈话了。” 郝建很是意外,道:“没有听到风声啊。” 蒙厚石道:“这一次调整很突然,建国也是最近才知道,谈话后才告诉我。你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到建国家里去吃个饭。” 郝建道:“好,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蒙厚石在电话里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之所以没有做到更高职位的想法,其中一个很重要原因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到了建国这个位置,高层有点风吹草动,他也得挪窝。我这个说法有点消极,你不要受影响。” 郝建道:“蒙叔,我能够理解你,我有时也会有相类想法。” 蒙厚石笑道:“等到六十岁才应该有这种想法,你现在尚早。” 通完电话,郝建情绪不由自主地低落下来。他在东首工作经营这些年,有许德才和祝焱两位直接领导,还有省长甘霖这条间接关系,三位领导足以让他在东首大展拳脚,做出一番事业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极短时间里,看起来牢不可破的阵线转眼就变得支离破碎,许德才重病,李浩然甘霖调走。他此时的感觉犹如突然被抽走了屁股下面的板凳,身体失去了重心。 晏春平从郝建支言片语中嗅到一丝不好的信息,随后见到郝建表情阴沉下来,赶紧借着给段穿林打电话,走到屋外。 当晏春平陪着段穿林走进房间,又见到了春风满面的郝建。 段穿林直言道:“我又来给郝省长找麻烦,还是东湘县金矿尾矿之事,乱排废水现象又死灰复燃。”郝建问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怪异,政府有专门的环保部门,还有县、镇两级政府,以及村两委会,为什么总是记者将环保事件捅出来。这不是一件两件,而是无数件。不是一地两地,而是无数地,成为普遍性的事情。” 段穿林喝着益杨茶,先没有回答郝建的问题,道:“省长,今年新茶还没有出来,我怎么觉得这茶还是新茶的口味。” 郝建道:“这个太简单了。我专门弄了一个小冰箱,专门存放茶叶,至少在一年内,茶叶味道如新。” 晏春平将房门轻轻带过去,到门口当起了门神,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人或是发生特别重要的事,都不能打扰郝建和段穿林的谈话。段穿林身份很特殊,作为中央大报驻东首记者站的负责人,有着意想不到的能量。双方既然通过沙州学院段衡山校长发生了密联系,便要好好维持。 段穿林喝了两口茶,道:“这个问题说起来也简单,也就是两方面的事情,从记者角度来说。我们天天伸长鼻子、擦亮眼睛、旋转耳朵,要从东首找出可以报道的事,这是我们的天职。有的记者长期报道某一方面的问题。久而久之就有了宽阔的视野,敏锐的视角,以及有用的人脉,所以我们能够发现问题很正常。从官员的角度来说,他们有可能是不具备专业知识,比如村委会的人、镇上的干部,他们对尾矿污水的危害性认识不够。还有可能是有利益纠葛。比如环保局的人,他们与排污企业有种种联系,形成利益共同体。还有的是看问题角度不同。比如县里、市里能够容忍不定量的排污,是为了总值。” 郝建竖起了大拇指,夸道:“穿林分析得很到位。我始终认为污染问题是一个阶段产物,我们很难超越这个阶段。当然。这个说法是指全局来说,在某个局部还是有可能治理好污染问题。”他翻开段穿林带来的报告,里面有许多触目惊心的画面,除了一些小金矿死灰复燃以外,还有张木山的庆达集团下属金矿的污染画面。 段穿林道:“我知道郝建省长是初上任,还是代理省长,所以没有把材料往上面捅。但是我还是真诚地希望能把这事彻底治理一番,郝建省长以前在成津工作时。面对铅锌矿的污染,搞得有声有色。这一次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郝建在成津大刀阔斧地治理矿山,其实有三个前提条件,一是当时省里正在大搞矿山整治,有大的背景支撑;二是省委书记许德才在后面大力支持,有坚强后盾;三是他当时是县委书记,掌握决策权。在三个前提条件下,他又利用章永泰案件为突破口,这才将成津矿业秩序来了一次大整顿。而这一次与前一次不太一样,虽然行政级别高了,可是还不如当时的底气足。 郝建道:“这份材料是送给我的。” 段穿林道:“当然,暂时不捅到上面去。” 郝建拿起了笔,在材料上写道:“请环保局着手调查,尽快拿出整治方案,能争取上级资金更好,在省政府常务会进行研究。郝建。” 晏春平拿到有郝建签字的文件后,先用照相机将文件照了下来,然后将文件用自己的记录本记录下来,内容包括是什么文件,主要内容,郝省长签字内容。最后一格则空白,用来填写办理情况。 这不是一本正式的记录本,对于晏春平来说却是比正式记录本更加重要的记录本,有了这个记录本,晏春平就能够随时知道郝建签了什么字,哪些事情落实了,哪些事情没有落实。 在前往南江之前,父亲晏华喝了二两烧酒,坐在家里指导着大学毕业、在领导身边工作数年的儿子。最初晏春平颇不耐烦,认为父亲那一套过时了。可是听到这几句话,他被说服了。 满脸通红的晏华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给领导当秘书,不要想着那些扯虎皮做大旗的烂事,老老实实将郝建每天的要求记录下来,以后郝建问起来,你才能够说得清楚。以前皇帝不是有个起居注。” 晏春平急忙打断道:“停,爸,起居注,你怎么知道起居注?” 晏华撇了撇嘴,道:“别看你爸是小学文化,我看的古书不比你少。起居注就是记录皇帝一言一行的,包括皇帝与那个宫女睡了觉都记得明明白白,你不要以为这是小事,这是关于国家继续人的大问题。” 晏春平看着微醉的父亲,一股敬意油然而生,高手在民间,果然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