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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捏着酒壶, 脸上满是痛苦:“我……做不到,离庸,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可我放任了,你懂吗?如果我……如果我能狠下心,就不会有无辜的人被他杀害了!” “是我放任了他!” 离庸终于明白陶醉在纠结什么了,但凡陶醉这性子稍微自私点,也不会钻这种牛角尖。 “那你为什么选择放任他呢?” 陶醉脸上已有了泪痕,他垂下头,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母亲她临死之前,让我不要记恨他,让我好好生活,但我一样都没做到!” 这听着,像是人间薄情书生抛弃糟糠妻儿的故事,不过人间的规矩确实如此,子告父,子杀父,那可是要被人戳死脊梁骨的,如果陶醉是人,陶母的遗言确实没什么毛病。 “陶醉,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离庸指着下面道:“从你变成妖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你的父亲了,他是人,你是妖,人是生不出妖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是这样吗?” “当然。”离庸清越的声音响起来,“陶醉,你该早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妖,不是人,妖的一生很漫长,熊雄不过是你曾经生命中的一个小小过客,你如果一直这是这样的心态,从前你没有凡人朋友,现在你有了,几十年后,如果程大人老死,你会过分难过的。” 陶醉愕然抬头,他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相反,程大人作为人,却早早考虑过这个问题,很显然他接受良好,并不因此沮丧。”离庸说完,又道,“这个方面,你真该好好学学他,如果他来做妖,绝对是天底下最畅快恣意的妖。” 对此,离庸并不吝啬溢美之词。 陶醉也相当痛快地承认:“我确实不如他,不管是人是妖,都更喜欢程兄那样的性子吧。” 这世上很多人都想活成程大人那样,其中也包括他,但绝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耽于情爱,囿于亲情,无法挣脱与生俱来的束缚。 是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离庸闻言点头:“确实,这世上像程大人这般通透的人很少,我活了近千年,也没遇到几个像他那样的人物,但陶醉,你也不错啊,我可不随便同妖交朋友的。” 陶醉:“……我该感到荣幸吗?” “当然,像你这般好性的妖也不多见,你自己或许没有发现,你是少见的没有杀性的妖,这其实很好。” 陶醉却不以为然:“我有时候,却痛恨这样的自己。” “我看你啊,就是想太多,也不知道是谁把你养大的,感觉是要把你养成完人似的,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存在,你把自己的情绪也藏得太好了,你这样不难受吗?”反正今日是聊开了,离庸也不介意说多一些,“这世上恶人多了去了,熊雄不过是其中之一,你才几岁啊,就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陶醉,你怕不是酒喝多了吧?” 陶醉终于放过了手中的酒壶,轻轻晃了晃,里头已经不剩多少酒了:“或许吧,这些年我已经喝了太多的酒。” 从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导他要做个好人,最好是要风度翩翩,会诗词歌赋,又懂经世济国的大道理,待人接物也要得体,不要丢了颜面,因为他以后是要做大官儿子的。 但可惜啊,熊雄并不是母亲心目中的那个人,这人官场蹉跎几十年,还只当了个县官,且庸碌无为,品性不堪,他那个儿子熊大成也没有母亲口中那样的品格,可见当“大官之子”,用不上太多的规矩。 离庸说的没错,他确实一直都没走出过往。 他根本不是母亲期望的样子,也做不到就此放下,他想要熊雄为他和母亲偿命,他想要熊雄因此悔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事都不做,放任熊雄因为其他别的罪名死去,到死都不能还母亲和他一个公道。 他厌恶现在犹豫不决的自己。 “喝多了就好好醒醒酒,如果你实在还没想好怎么做妖,那就去找程大人,问问怎么做人,总比你现在不人不妖来得强。” 陶醉一愣,随手将酒壶搁到一旁,低声道:“程兄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 离庸一听,还挺高兴:“那是,说明我与程大人心有灵犀啊。” “……程大人恐怕不想要这份灵犀。” “那可由不得他,别看了,走吧,回汤溪吃年夜饭去!”离庸刚要推着陶醉离开,却见底下一身穿官袍的男子一脸匆匆地往后院走去,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慌张,他一看陶醉神色,便已猜到此人的身份。 “他就是熊雄?”跟陶醉长得没一丁点儿相像啊,这长相也未免太土了吧,简直就是老天爷赏土吃,难怪混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县官了。 陶醉沉默点头,他刚要走,却被离庸拉着往后院去:“走走走,去瞧瞧,万一能帮到程大人呢。” 陶醉原本拒绝,听到后半句话,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熊雄一脸慌张地冲进熊夫人房内,斥退左右,关紧了房门就吼道:“都是你个妇道人家!现在好了,你没说那姓周的还同府城的参将有交情啊!” 熊夫人却不见慌张,只道:“你急吼吼干什么,那姓周的死都死了,我父亲让你找的证据,你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