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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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蝶一愣,土包子地想……原来鹅肝也跟牛排似的吗? 她卡壳的间隙,蒋阎不动声色接过话头,用英语回答:“两个都要五分。” 姜蝶在一旁故作赞同地点头,心里后悔自己干嘛非要讲法语。 本想在他面前显摆的,却又弄巧成拙。 等上菜的间隙,蒋阎提议道:“吃完可以在附近逛一逛再回酒店休息,玛黑区是我在巴黎最喜欢的一个区。” “为什么呢?这里特别好玩吗?” “这个区的气质很独特。”蒋阎手指点了点桌面,“玛黑区在法语里是le marais,沼泽。能在荒芜的沼泽上建立起来的世界,是最有生机的。” “它真的是在沼泽上建起来的?” “是,十二世纪的时候,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一片沼泽。” 他懂的真的好多…… 小到一份食物的味道,大到一片区域的历史。 她的阅历和他相比,未免相形见绌。 一股微妙的感受涌上心头——什么风景都见识过的人,必然也见识过各种风情的女孩子吧。 那么,凭什么是她呢?她凭什么成为这个第一个吃下蒋阎这只螃蟹的人。 她至今仍对蒋阎居然是对她一见钟情这件事抱有极大的震撼和困惑。 ……等等,她真的是第一个吗? 姜蝶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最早关于蒋阎情史的情报其实来自于别墅那次的八卦闲聊,但事实上,真的是那样吗? 不一定吧。大学里确实没听说过,但再往前呢,那些人压根不清楚,只是揣测没有。以致于她就没有多想地认为那是事实。 但真正的事实,有可能早在她之前,就有别的女孩子出现过了。 姜蝶心里突然七上八下,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在脑海盘旋。任何的细枝末节在此时都成了佐证,像是汽车电影院的雨夜,那个湿漉漉的吻,她最后问那是不是他的初吻,他没有回答。 她以为那是默认,但另一种意味,是不是他不想扫兴否认呢。 整顿饭,姜蝶吃得心不在焉。 然而,蒋阎却误会了她的动作。 “不合口味?” 姜蝶回过神,忙不迭摇头,大口咬下,嗷呜地表示自己吃得很欢,内心却涌起一股乱七八糟的酸涩。 怎么会这样呢,喜欢一个人之后,曾经最喜欢的乐趣都可以因此变得毫无吸引力。 蒋阎蓦地伸出手,撇掉她嘴边沾染上的酱点:“怎么吃得满嘴都是。” 不算是责怪的责怪,听了有一种,她连吃饭都没办法好好吃的错觉。 自己在他面前,好像不知不觉间,开始蜕变成一个多愁伤感的,脆弱的小孩。 * 只是隔天,姜蝶又逼迫自己进化成顽强的大人。 她要把自己吹成膨胀的巨人,靠着这样的姿态去讨个说法。 毕竟对方是赫赫有名的艺术院校,她真的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来了,凭着一腔委屈、孤勇,还有盲目的自信。 因此,当她站在这所学院的门口时,双脚不自觉开始打颤。 蒋阎这回却没有牵她的手,站在她身后说:“你是在为你的作品发声,这不算冒犯。去吧。” 姜蝶深呼吸,挺起胸膛,抖着腿说:“我才没怂。” 来之前她已经做过功课,按照地图上的标示找到了服装设计系。这一回她当然不敢这么莽撞地直闯人家老师的办公室,而是选择缩在角落先旁听一门大课。 既然饶以蓝讽刺她完全不了解外国的审美体系,说她的作品上不了国际舞台,那她倒要听听看,国外的审美到底是有多么不同。一堂课多多少少也能反映一些,这样她多少心里也有点预判。 只是语言是一门难关,她听得一知半解。陪他听课的蒋阎却似乎听得很入神,她偷瞄他,发现他还拿出了一个本子在做笔记,侧面的眉头微蹙,认真的迷人。 不会吧,居然连法语都精通? 姜蝶对他的认知又刷新一层,惊到咋舌,努着脖子去偷看他的本子,神情在看清的那刹那呆滞。 上面他漂亮的字迹写着,巴黎一日攻略。 1、巴黎铁塔(会不会太俗?)。 2、卢浮宫(太大了,她可能会走累)。 3、巴黎圣母院(可列入备选)。 4、…… 姜蝶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迅速看向相反的方向,平复内心的波涛。 窗外茵茵草地,阳光如雪,将一切都刷得透亮。 她眼中的世界从来没这么干净漂亮过。 她想,他完全不需要做这样的事,罗列那么多景点,费心思地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她会喜欢哪个。 这个世界珍贵的不是巴黎,不是卢浮宫,不是圣母院,而是我的左脚能和你的右脚并排着,一起丈量没有分道口的平直长路。 * 之后的后半程,姜蝶都故作镇定地盯着讲堂,云里雾里地听完了课。 这堂一知半解的课听下来,却让姜蝶原本忐忑的心镇定了不少。她能听懂的部分,和学校里教的一些基础知识都是重合的,并不像饶以蓝和系主任说得那样危言耸听,什么自成一派颠覆性的审美。 姜蝶定了定神,在蒋阎鼓励的视线下,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老师。 她结结巴巴地用法语阐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把蒋阎穿上“风眼”的那张照片出示给她看。 女老师一头红棕卷发,挽起勃艮第红的西装袖口,接过她的平板,放大衣服的细节看。 她说了一长串,姜蝶捕捉到了其中一个耳熟能详的关键词,bravo。 很棒。 姜蝶握紧手心,有一种意料之内的笃定终于被验证的失重感。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的作品最后会得不到认可呢? 她踌躇着,向女老师坦白地说出了疑问。 对方说得极其缓慢,意思是她并不是此次比赛的评委老师,可能需要进一步确认,并将姜蝶和蒋阎一起请到了某个小办公室。 她对待他们的态度相当随和,就好像招待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让他们随意坐,扔下两瓶矿泉水就拿上姜蝶的平板走了。 姜蝶懵地看着蒋阎问:“我们就在这里等吗?” “等吧。”蒋阎安之若素地坐下,“好饭不怕晚。” 结果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六点。 那位一身红火的女老师,以及另一位稍微矮一些的地中海老头,一起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 老头伸手跟他们握手,非常歉意地表示:“事实上,我们并没有收到你的作品。” 这一刻,姜蝶只觉得心惊。 原来,如果无法更改游戏规则,那么他们干脆就让她失去参赛资格。 如果她没有孤注一掷地跑来法国,勇莽地表达自己的质疑,也许这事儿就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 毕竟一个连学费都要靠助学金补贴的学生,又翻得出什么水花呢?系主任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她竟然会来这里亲手戳破他的谎言。 老头继续道:“具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由于时差原因到现在才弄清楚,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贵校似乎由于人员疏漏,导致部分文件发送失败,所以我们才没收到。但我们已经要求贵校重新提交完整作品,也许还有别的同学也失去了竞争的机会。为了保证公平,我们会再做一次新的评选。” 前面说的那一长串借口,姜蝶都听得似懂非懂,其实那些也并不重要,肯定是院系主任早就想好的甩锅之辞。 但是最后一句话,姜蝶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重审。这意味着再来一次的机会。 姜蝶身体快于脑子,一下子蹦起来,扑进蒋阎的怀里,巨大的惊喜朝她涌来。而他早有预料似的,那在瞬间抬起手臂,将她圈住。 他们就像两块磁铁,不必过多的言语,只需要眼神的交汇和肢体的倾向,就能牢牢拥抱在一起。 女老师笑着把平板交还给他们,对着姜蝶道:“我很喜欢你设计的衣服,它是一个充满爱意的作品。”意有所指的视线环过他们相拥的手臂。 她再对亚洲人脸盲,此刻也认出面前的青年就是照片里的模特。更何况,这绝对是东方面孔中出类拔萃的一张。 姜蝶不好意思地退开身体,双手恭敬地接过,弯腰鞠躬:“谢谢,真的万分感谢。” 她反倒摇摇头:“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 两人离开学院时,巴黎的落日已经熄灭,初春的夜色来得快,却让姜蝶觉得四处都亮堂堂的。 她停下脚步,在一盏老式路灯下认真地看着蒋阎,扯着他的衣角郑重其事道:“刚才老师说错了,其实我最该感谢的人,是你才对。” 蒋阎的身型拢在路灯下,背着光凝视姜蝶。 “她没说错,我一路只是陪着你什么都没做,真正和不公平对抗的人是你自己。”他语气一顿,“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战役也不会轻松的。” “你别忘了我是拥有过百万视频播放量的小福蝶,姐在网上也是有点人脉的。”姜蝶故作夸张,“之前是我天真,没防备,总以为这次大的比赛他们不敢搞幺蛾子。但这次我学乖了,他要是敢再动手脚,我就和他鱼死网破!” 姜蝶鸡贼地出示了手机里的一贼录音,把两段办公室的对话全都录下来了。 两边不一致的理由,到底是谁在撒谎,对证一下就一目了然。 “他要是想追究那再好不过了,干脆奖学金的事情也清算一下。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他踩的是高跷。” 蒋阎眉眼一弯:“我的蝴蝶很聪明,也很勇敢。” 我的蝴蝶。 “……你这么说好肉麻。” 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在此前,他只连名带姓地叫过她,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昵称,她也习惯了,很难想象蒋阎这样的人缠缠绵绵地对着她说宝宝、宝贝之类的情话。 谁能想到,他一开口,杀伤力竟然这么强。 一种非常暧昧的,被他圈属的占有欲,让人甘愿栖息在他的身边。